微安谷的男丁皆被抓去充軍,而今村内隻餘老弱婦孺,個個面上悲戚絕望,歎氣連連。家中值錢的物件均被搜刮幹淨,房屋亦破損嚴重,若想重建如初,還需耗費不少時日。
紫蘇家的院門被官兵損毀,隻餘幾個孤零零的木闆挂在那兒,桑靈與宋言亦幫忙修繕好才道别離開。
路過蓬萊神祠時,見凋零破損的門闆,桑靈下意識走進去。
初見神祠,其氣派雄偉,巍然而立。而今,上好青磚砌成的院牆已焦黑一片,靛底金紋的匾額瞧不清字迹,搖搖欲墜。
細葉槐上束縛的祈福木牌,墜于地下被踐踏踩裂,隻餘三五個系結牢固的牌子,在風中搖曳,顯得凄涼可笑。
桑靈自石階前撿起一塊牌位,拭去覆着在“高嫣”二字之上的腳印與灰塵,将其重新立于廳中的案台之上。
“桑靈欽佩姑娘仁心博愛,定仿而效之。”
靜靜伫立許久後,桑靈躬身一拜,随後拿起行李,同宋言亦徑直離開這片殘破之地,再未回頭。
“靈兒,此地便是永安鎮。”
宋言亦修長挺拔的身影頓住,擡手指向前方。趕了幾日路,精疲力竭的桑靈自他身後探出腦袋,瞧見一片繁華之地。
永安鎮地處西南,是華京城與南疆的交彙之地。北側煙霧缭繞的巍峨山脈,名為霧霭山,南疆一國三寨皆隐于此山之中。
西市人來人往,做雜耍的,賣糖人的,變戲法的,無所不有。各色鋪子林立,周遭充斥着攤販此起彼伏的叫賣聲,好不熱鬧。
穿入亂世,見慣了蕭瑟之景,而今永安鎮的繁華喧鬧,讓桑靈褪去疲憊,拽着宋言亦繞了好幾條街,采買一大堆有趣的玩意兒。
“呐,這串糖葫蘆給你。”
方才買到的糖葫蘆酸甜可口,桑靈想同宋言亦一起分享。他手上拿了太多亂七八糟的玩意兒,她貼心地将糖葫蘆遞至嘴邊。
但眼前人左瞧瞧右看看,就是不張嘴。
“很好吃的,嘗一嘗。”桑靈眸眼明亮,滿目期待。
二人之間的距離極近,溫熱的呼吸撲灑在頸側,宋言亦自臉頰至耳根皆暈染上紅暈。大庭廣衆,如此親密接觸,他不自然眨眨眼,睫翼撲閃,無措地出口:
“靈兒,我…我不喜吃甜食。”
“哦~”
她以為他當真不愛吃,便不勉強,小心翼翼将糖葫蘆包裹妥當。方放好,宋言亦失落又不甘的委屈聲音便傳來,
“靈兒,就…就不喂了嗎?”
她詫異地擡眸,他趕忙收回期盼的目光,别過頭不讓人瞅。
這人,着實奇奇怪怪…
“公子,進來瞧瞧啊,我們這兒的姑娘可水靈了。”
桑靈的思緒被嬌軟的女子之聲打斷,青漆紅瓦的懸山翹角小樓出現在眼前,門前三位婀娜多姿,裝扮嬌媚的女子,揮着帕子攬客。
濃重的脂粉香氣撲鼻而來,擡眸一瞧,隻見“暖香閣”三字。
幾人的視線全部投在宋言亦身上,桑靈識趣地後退一步,卻被某人死死拽住袖袍,還滿目怨怼地瞥了她一眼。
“公子如此俊俏,奴家見所未見,快進來坐坐~”
身着淺蓮紅輕紗的女子,扭着盈盈一握的細腰,款款而來。她面容白皙,唇紅齒白,尤其那雙眸子魅惑妖娆,奪人心魄。
細嫩的柔夷,方才觸及袖袍的一角,便被無情甩開。
“我最厭惡他人碰觸。”
宋言亦嗓音森寒,眸眼迸射出刺骨的涼意,一股生人勿近的巨大壓迫感充斥周遭,吓得紅紗女子慌忙退後一步。
她方才明明瞧見,眼前的少年害羞腼腆,因着身側姑娘的靠近,連遞至唇邊的糖果子都不好意思吞下。對她,怎會如鬼魅般兇神惡煞?
“哎呀~這位公子怎會如此不領風情?”
見此情形,另一身着绛紫衣裳的姑娘搖着團扇,緩緩靠近。
“公子,來暖香閣坐坐嘛~”
她斜睨了被呵退的紅紗女子一眼,目中盡是不屑,對上宋言亦又含情脈脈,魅惑可人。入行多年,什麼樣的客人她沒見過,讓眼前人拜倒在石榴裙下不過輕輕松松之事。
她扭着腰上前,面上一片志在必得,哪成想,還未觸碰到宋言亦,便被吓得花容失色,連連後退。
日頭西斜,宋言亦挺拔瘦削的背影嵌入一片昏黃,玄青的袍角同高束而起的發尾,在風中蕩漾,俊美不可方物卻可望不可即。他眸底掠過一抹陰寒,薄唇輕啟,涼幽幽吐出幾個字伴着極度的厭惡,
“說了,我最厭惡他人碰觸。”
方圓十裡瞬時凜然若霜,讓人不寒而栗,宋言亦手持雲曦劍,破風而來,冰冷劍尖直指绛紫衣裳女子的眉間,無一絲一毫憐惜。
女子身後便是青磚石牆,退無可退,柔弱無骨的身子因懼意直打顫,但近在眼前的寒芒,迅速逼/近...
“宋言亦,”一道柔和的女子之聲,輕而易舉制止了少年毫不留情的劍式,“世道艱難,她們隻是為了謀生而已。”
柔嫩白皙的小手輕輕覆上青色脈絡凸起的寬大手背,宋言亦緊繃的修長手指頃刻松緩,滿目無措地望向桑靈,
“靈兒…”
“放下劍,我們走。”
輕柔又熟悉的嗓音安撫了少年的情緒,他周遭湧動的冰冷殺意頓消,持劍的手乖乖放下。雲曦入鞘,詭谲的風雲突變甯靜,桑靈牽着宋言亦的手,離開這是非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