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受了傷。”桑靈從箱中又拿出一床被褥,方才那床鋪在地上,此床蓋于身上。初夏之季,氣溫适宜,許是不會感染風寒。
“此事,不容商讨。”宋言亦少見的霸道語氣,将她手中被褥奪過,躍身躺倒在地。
“嘶~好痛!”
背部肌膚觸及到地面,宋言亦臉色煞白,眉眼因疼痛皺成一團,見桑靈望來,尴尬地将頭埋于被褥,不讓人瞧。
“受了傷便小心點。”如此莽撞,活該又遭一次罪。
桑靈舒舒服服躺在榻上,給那個窩在被子裡嗚嗚咽咽的人留足面子,身上有傷不知顧及,這會兒便知道疼了。
眼前帷幔繡紋精緻,用金絲勾出花鳥魚獸,桑靈瞅着瞅着思緒便煩雜起來。馬上他們就要前往南疆,那裡瘴氣彌漫,危險萬分,不知能不能遇到女主。
若遇上了,一切會不會不受控地同書中劇情走向一緻。現在她還處于書中序章,僅“民不聊生,哀鴻遍野”八字而已。
待宋言亦同女主見面,書中劇情正式展開,他因唐霜霜的一碗熱粥泥足深陷,削鐵如泥的雲曦劍割破的便是她這皇室餘孽的喉嚨…
如若不見,這華京萬民又如何安生。
思及此,桑靈腦中一片煩亂,左思又想找不出解決之法,漸漸目中混沌,困意上頭。
“靈兒,靈兒…”意識模糊間,她聽見有人喚她,眼皮實在撐不開便沒有應答。
“靈兒~”熟悉的男子之聲再次傳來,桑靈不得不睜眼,瞧向睡在地上之人。
但…宋言亦喚了一聲後便靜悄悄,不再傳出聲響。
桑靈咬咬後槽牙,将心中不平憋回去。生氣歸生氣,困意再次襲來,她不同他計較。
“靈兒~”過了沒一陣,她方閉上眼,耳邊再次傳來宋言亦輕柔的呼喚聲,還伴着窸窸窣窣的細碎聲響。
桑靈再次睜眼,側耳傾聽,宋言亦又沒了動靜。
月光皎潔,細碎的光亮自窗柩灑入屋内,廂房内一片寂靜,兩人的呼吸聲清晰可聞。桑靈等了許久,也未見他有下文,終是忍無可忍,低聲呵斥:
“宋言亦!”大半夜,不好好睡覺,喚她作何!
“靈兒。”
知她未睡,宋言亦喉中欣喜,語調高揚不少。桑靈側身望去,便見一雙清澈透亮的眸子,蘊着不知隐藏的喜悅,直直望向她。
“靈兒,我睡不着~”宋言亦的嗓音染上委屈,低低軟軟叫人生不出氣。
他嘗試了許久,翻來覆去都睡不着。于是,他将自己同桑靈自見面至今日,說過的話,做過的事統統想了一遍,依舊睡不着。
不僅睡不着,回憶之後反而更興奮,思及桑靈就在身側,與他相距不過幾尺,腦子裡便暈暈乎乎的,更不肯睡了…
“眼睛睜那麼大,怎麼能睡得着。”桑靈嗔怒,叫他将眼睛閉住,宋言亦乖乖聽話阖住雙眸,但睫翼亂顫,整個人心思活躍得很。
“靈兒,你同我講個故事吧。”幼時睡不着,阿母便會講故事哄他入睡。
“可我…什麼都不會。”她閉眼便能睡着,從未聽過睡前故事。
“那…哼首歌可以嗎?”阿母有時也會在他耳邊哼曲兒,他聽着聽着便進入夢鄉。
“這…”兒歌她倒是會,但她小時候聽得都是《黑貓警長》、《蟲兒飛》、《藍精靈》…要她唱與他聽,那是萬萬不可。
“哼曲兒我亦不會。”
桑靈無奈歎氣,仔細一回憶,她似乎沒得任何哄人的技能。
“那,我講故事給靈兒聽。”
桑靈擡眸,來了精神,翻身趴在木榻邊緣,望着那汪深邃的眸海,安安靜靜聆聽起來。
宋言亦嗓音溫潤,如玉石撞擊清泉,将那些彌足珍貴的過往,一一訴來,
“阿母原是祁國最尊貴的公主,本就受盡榮寵,嫁與父王後,父王待她體貼細緻,更是吃不上一絲一毫的苦。”
“幼時同阿姊一起前去學堂,同窗皆吃過娘親做的糕點,隻有我們二人從未吃過。阿母養尊處優,萬事不用親自上手,自是尋常飯菜亦不會做,更不論精雕細琢的糕點。”
“但那時的我不懂,吵着鬧着要同其他人一般,吃阿母親自做得糕點。拗不過我,阿母去了膳房。”
“但她忙活兒整整一日,差點将膳房燒了,也未成功弄出一塊糕點。”
思及此,宋言亦輕笑出聲。他眉間舒展,喉中一片清潤,頓了會兒才繼續,
“此後幾日,她自己也對烹饪吃食感了興趣,但屢屢嘗試,屢屢失敗,最後隻成功熬出一鍋清粥。”
“那是我第一次嘗到阿母煮得粥,亦是最後一次。”
那之後,淳親王府突生變故,忠膽義肝的淳親王宋明煦因勾結外邦,通敵叛國之罪押入大牢,祁國聞喜公主亦被牽連,貶為賤奴,飽嘗苦難與欺辱。
桑靈因宋言亦言辭中夾雜的悲戚與寂寥,神思遊外,待她從書中所述回神,廂房内已恢複一片寂靜。
宋言亦輕淺的呼吸聲傳來,胸膛有規律地上下起伏。知曉他已睡着,桑靈輕手輕腳翻身,平躺于榻。
瞧着繡紋繁雜的帷幔,桑靈眸眼大睜,她強迫自己閉上眼,但月光太過刺眼,她控制不住又睜開。來來回回幾次,她翻身面向牆壁,眼前的光線是暗了,但腦中七七八八的雜思又襲來。
翻來覆去多次都無法入夢後,桑靈認命睜開眼,氣鼓鼓瞧向罪魁禍首,
讨厭的宋言亦!這次換她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