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色發寒,英挺的劍眉微微皺起,眸中間雜着令人心疼的痛苦與隐忍,
“靈兒,裴逸于你來說,這般重要嗎?”
為了護他,連命皆可不要。
宋言亦眶底一片猩紅,目中苦澀萬分,薄唇輕啟,口中鮮血便順着唇角溢出。
“宋言亦…”
他受傷了,方才一定很痛。
安慰之言未出,船隻再度颠簸,裴逸的身子倏地下墜,桑靈顧不上其它,慌忙拽住搖搖欲墜之人。
“裴公子,裴公子…”
戚冬慌張又焦急的嗓音自身後響起,随後疾步行至船頭,同桑靈一起用力将裴逸向上拉。
宋言亦面色冷漠,唇角的血漬還未幹涸卻執拗地不肯擦去。
修長挺拔的身影孤寂地矗立在海風中,衣衫完全被海水浸濕,水珠順流而下,一顆顆砸在甲闆之上,他卻一動不動,就那麼神色冷淡,麻木無情地瞧着眼前人奮不顧身搭救另一個男人。
二人費了許久功夫,才将搖搖欲墜之人拉回。
見裴逸安安穩穩坐于輪椅,桑靈心中松了一大口氣,随即想起為救自己身受重傷的宋言亦。
“疼嗎?”
桑靈小心翼翼靠近,宋言亦目中疏離冷漠,連退幾步隔開與她的距離。
“怎麼了?”
他退幾步她便進幾步,他扭過頭不瞧她,她便戳了戳他腰部的軟肉。
“靈兒…”
宋言亦無奈垂眸,瞧見的便是桑靈眸中溫柔和煦的笑意。她眸眼燦若星河,隻倒映着他一個人的身影。
“宋公子方才挺身相救時,英姿極為飒爽。這會兒怎麼就垮着臉,不開心了呢?”
桑靈嗓音輕柔,眉眼彎彎地瞧着不知為何鬧脾氣的人。
宋言亦心中的不快與委屈,因她軟聲軟氣一句稱贊就冰消瓦解。他眸中晶亮,睫翼不住撲閃,滿目羞怯,
“真的...英姿飒爽?”
“自是真的。”桑靈頗為誠摯地點點頭,目中笑意不減,柔聲囑咐,
“以後需多顧及自己,不許不顧危險擋在我身前,知道嗎?”
宋言亦并未應答,高挑修長的身姿微彎,俯身貼近她的面龐。他目光灼灼,極為期盼地望入她的雙眸,餘光有意無意瞥向自己唇角的血漬。
桑靈僅有短暫的猶豫,眼前人目中的期盼便化為委屈,俊朗的面容映上怏怏不樂,垂下眼兀自傷心。
微微歎了口氣,她輕柔低語,“靠近點。”
桑靈踮起腳,用帕子輕柔拭去他唇邊的鮮紅,溫熱的呼吸相觸,纖細濃密的睫翼近在咫尺,她卻無論如何不敢擡眸與眼前人對視,他眸中太過澄澈熱烈,是不知掩飾的心滿意足。
風浪并未平息,穹頂的烏雲依舊遮天蔽日。轟地一聲驚雷,吓得桑靈擦拭唇角的細指微顫。
“靈兒姐姐,救我…”
裴逸虛弱的求救聲傳來,緊接着是戚冬極度擔憂的呼喚,“裴公子!”
桑靈聞聲望去,輪椅中的裴逸正順着船隻傾斜方向,迅速向船舷滑去。
她方才明明有把輪椅固定好…
刹那間,輪椅撞在舷闆,裴逸半個身子颠簸而出。局勢緊張,桑靈未顧及宋言亦的意願,迅速自他身旁抽離,疾步奔向搖搖欲墜之人。
風浪過大,她的力氣太小,即使牢牢拽着裴逸,亦無法将人拉回。
鋪天蓋地的海浪襲來,船體繼續前傾,裴逸倏地下墜,桑靈被帶着倒向船舷,整個身子懸于船外。
“靈兒,抓緊我。”
在即将掉入海中時,桑靈的手被緊緊拉住。溫熱竄入手心,她擡眸便見滿目堅毅的宋言亦。
他一手拽着她,一手緊扣船沿。舷闆粗糙不平,凸起的木刺鑽入手心,鮮紅的血液随即蔓延周遭,浸入舷闆縫隙中。
即使承受着尖銳痛楚,宋言亦一聲未吭,目色溫柔地安慰着桑靈,怕她受驚。随後彙聚内力,無視越嵌越深的木刺,竭盡全力将船外二人拉了回來。
待裴逸再度安穩地坐在輪椅中時,暗沉的天色已逐漸明朗。
風浪漸停,船帆穩穩當當落下,船工埋頭清理起淩亂不堪的雜物。在船艙擔驚受怕許久的船客,一個個探出頭,擠到甲闆呼吸涼爽新鮮的空氣。
垂眸時,桑靈無意瞥見了她用來固定裴逸輪椅的粗繩,繩索斷口齊整,是有人刻意割斷。
“靈兒姐姐,你奮不顧身救我,有沒有受傷?”
裴逸面色蒼白,額角血紅一片,卻滿目焦急憂慮地望着桑靈。
“裴公子,你自己都受了傷,還顧及他人!”
戚冬既心疼又氣憤,十分不滿地指着桑靈,“我也拼盡全力救你,為何你隻擔心她!”
“我同靈兒姐姐相識多年,自是不同。”
裴逸面色微愠,似是望着戚冬,實則目帶得意地瞧向她身後的宋言亦。
“相識多年,自是不同…”
戚冬無措地呢喃着此句,懸于目中的眼淚不争氣成串掉下,她一面擦拭眼淚一面跑回了艙房。
“裴公子,你先回房處理下傷口吧。”桑靈嗓音微涼,眸光黯淡,面上神色不明。
“靈兒姐姐…”
“先回去,處理傷口要緊。”輕柔的字句,卻蘊含着不容拒絕的堅定。
裴逸未再反駁,乖巧點了點頭,轉動輪椅離開。
隻不過,方轉過身,他面上的溫和便變為陰狠,眸光幽深又危險,唇角還挂着不易察覺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