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姑娘喜歡裴逸,不喜歡他,同她有何幹系?他憑什麼将氣撒在她身上。
她好心好意開導,他竟敢出言吼她!
桑靈越想越氣,兀自在院中找了個離宋言亦最遠的角落,同樣背過身不理人。
“靈兒…”
宋言亦低軟的讨饒聲随即傳來,“靈兒,你别生氣。”
他小心翼翼地攀上她的衣袖,不安地拽了拽,嗓音凄楚可憐,
“靈兒,是我不對,你别不理我。”
她才不會如此好說話!桑靈毫不留情将宋言亦的手打掉,又尋了個極遠的角落,繼續背過身不理人。
哪成想,她走哪他亦步亦趨跟來,還一直在她耳邊絮絮叨叨。桑靈忍無可忍,回身憤憤不平地質問:
“宋言亦你這個跟屁蟲,不是不許我同你講話嗎?”
那一直跟在她身後作何?
宋言亦神色委屈,滿目怨怼地瞧着眼前人。他眶底一片猩紅,用嘶啞不甘的嗓音訴出心底最為在意之事,
“靈兒,你不許對着裴公子笑。”
她明媚燦爛的笑意,明明隻獨屬于他一人。而今,她對裴逸關懷有加不說,連眸中溫暖的笑意,亦分給了他。
“我…”桑靈聞言一滞,眨巴着眼愣在當場。她無論如何也未想到,宋言亦竟會在意這個。
但,這同他吼她,有何關系。
他對戚姑娘愛而不得,便同她發脾氣,而今還指責起她對他人笑了!
“宋言亦,你不可理喻。”
她才不要同眼前人繼續這些無謂的争執。桑靈自院中尋了個石凳坐下,此後,無論宋言亦說什麼,皆一聲不吭。
院中草木的光影自西向東偏移,過了一個多時辰偏房的大門依舊緊閉。
桑靈不許宋言亦靠近,于是百尺見方的寬敞院落,一個在南側的石桌旁安安靜靜坐着,而另一人孤零零杵在相距極遠的北側角落,委屈巴巴地瞅着她。
吱呀一聲,偏房的桃木大門被人自内拉開。
蒲神醫腳步虛浮,滿頭大汗,扶着門框擡步而出,
“唉...”
他長長歎了口氣,桑靈迅速圍攏過來,“蒲神醫,裴公子的腿疾,可有治愈的希望?”
“這位公子的傷,比我想象中還不容樂觀。”
他再度歎了口氣,才緩緩道出,“裴公子腿部的傷是幼年被人推入寒潭所緻,若當時及時救治,并無大礙。”
“而今,他受傷已十餘年,腿骨知覺全無,極難治愈。”
被人推入寒潭所緻...
在舉目無邊的深牆高院,孤苦伶仃的裴逸到底受過多少苦。
桑靈眸中浮上哀憫,她壓低嗓音試探發問,“蒲神醫,一絲一毫治愈的可能皆無嗎?”
“亦不能妄下斷言,”蒲留眉目緊蹙,頓了會兒才繼續,
“我打算先以針灸之法試試,若七日後無痊愈迹象便斷骨重塑,再無迹象可施以藥浴,還無迹象,便...”
“蒲神醫,”聽聞身後裴逸輪椅滾動的聲響傳來,桑靈打斷了蒲神醫的滔滔不絕,
“既然您有如此多救治之法,最先那句便省去吧。”
最先那句?
蒲留思索了一會兒,才想起他方才跨出門檻時提得那句,“腿骨知覺全無,極難治愈”。
他随即點點頭,連面上表情亦配合地天衣無縫,滿目輕松地瞧向緩緩行來的裴逸與戚冬,自信滿滿道:
“二位勿要憂心,在這善濟院多待些時日。我蒲留用盡畢生所學,定能治好這位公子的腿疾。”
“可以治愈?真的嗎!”
戚冬滿面激徹,這幾日的心中的委屈憤懑皆一掃而空。
輪椅中的裴逸卻面色平和,隻是淡淡道了句謝,波瀾平靜的目中情緒不明。
在小厮的安排下,四人在蒲神醫隔壁的院落安歇。巳時,夜涼如水,皎潔的新月将院中各物鍍上一層銀白的光輝。
院中寂靜無聲,廂房内的燭火一一熄滅。一個孤寂落寞的身影,隐于樹蔭的昏暗之中,久久不肯離去。
“阿逸,回房歇息吧,别多想。”
桑靈記得,四下無人時,原身便是如此稱呼裴逸。
“阿姊,蒲神醫隻是在安慰我對嗎?”
裴逸轉動輪椅,自一片昏暗中走出,他神色恹恹,喉間暗啞低沉,
“我這腿疾罹患多年,怎可輕輕松松治愈。”
“還未嘗試,怎可輕易言棄?”桑靈與之四目相對,眸中蘊滿溫和的笑意,嗓音極為輕柔,
“若未治好,這小小的輪椅亦困不住身心與抱負,你所願所望皆可去做,山川美景仍可遊曆,别如此萎靡不振。”
眼前的少年雖心思厚重,卻未及書中那般對權力癡迷瘋狂,桑靈側蹲下身,同他視線平齊,耐心勸慰,
“阿逸,平安康樂地活一輩子才是最大的福分。”
莫要被野心拖累,步入萬劫不複之地。
裴逸淡然的雙眸,因眼前人簡簡單單的話語,湧起風浪。他滞愣許久,才緩過來,唇角微微起伏,嗓音明快甚多,
“有阿姊陪在身旁,即使腿疾無法治愈,我亦心滿意足。”
眼前人自初次見面,便一副淡漠寡情的模樣,即使面上挂笑亦是淺淺淡淡,從未同今日這般明媚真誠。桑靈被他的好心情感染,眸中的笑意愈加濃烈。
夜色漸深,微涼的薄霧攀上二人衣裳,在月華的光影下,平添一種朦胧的美感。然而,月紗籠罩的庭院,并非隻有他們二人的身影。
隐于廊柱後的宋言亦與戚冬,瞧着院中二人面上的笑意,妒火中燒,投射出兩道憤懑的目光。
“準備好了嗎?”宋言亦嗓音冰涼,不帶絲毫感情。
“萬無一失。”戚冬心火旺盛,憤憤不平盯着院中笑意滿滿的二人。
眸色陰寒之人,随即沉聲發令:“開始行動。”
至此,惡毒拆散計劃正式開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