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惦念的,口中呼喊的隻有裴逸一人。
宋言亦氣憤不已,僵持在池中一動不動,任由冰涼的池水浸泡全身。桑靈瞅着滿面執拗之人,目中溢滿無奈,
“宋言亦,這池水方及腰部…”
他不是好生生站在那兒,連肩膀處的衣料均未潤濕。
“靈兒!”愈加憤憤不平的埋怨之聲傳來,桑靈輕輕歎了口氣,行至池邊緩身蹲下,
“宋言亦,快出來,待久了會着涼。”
她嗓音柔和,耐心勸慰,“快出來,夜涼風寒。”
柔嫩細白的小手近在眼前,瞧着她目中确有憐惜,杵在池水中生悶氣的人,這才停歇了計較,心滿意足地牽着她的手,上了岸。
濕漉漉的衣裳包裹住欣長挺拔的身軀,袍角不住向下滴水。宋言亦無心顧及自己的狼狽,俯低身子,滿心滿眼瞧着正在給自己擦拭發絲水漬的桑靈。
“宋言亦,你為何大半夜不睡覺,來這院中…”
沐浴?
瞧着面前委屈巴巴的俊容,桑靈欲說之辭并未出口,但她實在困惑,今夜院中的幾人為何一個兩個都不在房中好好歇息,非要深夜遊蕩。
十分不滿地瞥了眼自己的同夥,宋言亦才可憐兮兮地開始告狀:
“靈兒,我見裴公子一人枯坐院中,好心好意推他回房歇息。結果行至中途,他竟惡狠狠将我推落池塘!”
聞言,桑靈一時滞愣,緩了許久才勉強接受眼前人所言,
“宋言亦…你是說,你大半夜不睡覺是因擔憂裴公子?”
他何時如此樂于助人了?桑靈滿目錯愕,無論如何都不敢相信。
然而,扯謊之人面不改色心不跳,誠摯地點了點頭。頓了一會兒又覺不對,十分鄭重地發言,
“靈兒,重點是後一句!”
裴逸惡狠狠地!将他推入了水中。
“宋言亦!”怒不可遏的裴逸随即咆哮出聲,滿目怨憤,“你怎可颠倒黑白污蔑我!”
他氣得差點能從輪椅中站起,“分明是你自己掉入水中!”
“你是說我深更半夜不睡覺,專門跑來你面前往池中跳?”
宋言亦氣憤不已,欲要上前同裴逸一決高下。桑靈連忙将人攔住,
“宋言亦……”
“靈兒,裴公子何其歹毒,推我下水還誣賴是我自己跳的。”
“靈兒,我是這種大半夜不歇息,跑來栽贓陷害他人的人嗎?”
“不是,肯定不是,你歇歇氣…”
見他愈發激切,桑靈連忙柔聲安慰,身後的裴逸聽到此言,怒火中燒,
“靈兒姐姐,他不是心思歹毒之人,難道我是?我會深更半夜不歇息,特意守在這将他推下水?”
唉……
桑靈重重歎了口氣,她而今說什麼做什麼皆是錯的。
“你如何不是,我方才就是被你推下水的!”宋言亦不依不饒。
“宋言亦,你個栽贓污蔑的卑鄙小人!”裴逸活了近二十年,從未如此憤惱過!
“裴逸!”
……
眼見争執越來越激烈,局勢朝着不可控的方向發展,桑靈連忙朝一臉無措杵在那的戚冬使了使眼色,
“戚姑娘,夜深風寒,快将裴公子扶回房歇息。”
按計劃,宋言亦會故意激怒裴逸,讓他将自己推入水中,而這一切必須由桑靈親自瞧入眼中。這才可讓她對裴逸失望,從而離間二人。
而今…研究多日的計劃成了這般模樣,戚冬頭垂得極低,不敢同宋言亦對視,連忙将裴逸推走。
“我不回,戚姑娘你停下!”
“宋言亦,今日我非要同你辯個黑白出來!”
……
裴逸被越推越遠,憤怒的言辭卻久久未消散。
見仇人遠去,宋言亦目中的憤憤不平變為柔弱,可憐兮兮地瞧向桑靈,
“靈兒,你不會相信裴公子的話吧?”
方才的争吵太過激烈,桑靈并未回神,隻是一瞬的遲疑,眼前人便滿目委屈不滿,
“靈兒,真的是裴公子推我下水的,而今我全身上下濕漉漉的,你一點兒也不關心!”
“好,好…是我不對,不該疏忽你。”
回神後,桑靈連忙軟下聲哄人,“先回房将濕衣裳換下,好不好?”
聞言,宋言亦心情大好,眉眼彎彎地将自己骨節分明的大手遞出。
桑靈輕歎口氣,将手搭上,與之十指緊扣。
她行在前,宋言亦乖巧地跟在後。皎白溫潤的月色鋪灑在二人的身上,令周遭的氣氛平添絲絲柔甜。
一路上,桑靈均在疑惑裴逸坐在輪椅中如何有力氣将宋言亦推下水。然而心底愉悅,腦中暈暈乎乎的宋言亦滿心滿眼隻在想一件事…
“靈兒,我衣裳濕了,你是會給我換的吧?”
聞言,桑靈倏地頓住腳步,她不可思議回頭,宋言亦慌忙垂下頭,耳根彤紅一片。
“宋言亦,換衣裳是要先脫掉的。”
“我自是知曉…”宋言亦聲音壓得低低的,一點兒也不敢擡首,耳根的彤紅此刻暈染至面頰。
“那你…”責備的言辭并未出口,桑靈深吸口氣,用盡可能輕和的語氣詢問:
“宋言亦,你知不知曉何為男女授受不親?”
“知曉。”宋言亦乖乖作答,滿目無辜可憐。
“那…”
瞧着他面上的懵懂,桑靈歇了問責的心思,柔下聲輕言囑咐,
“宋言亦,隻有同心愛的姑娘結為連理後,才可叫對方為你寬衣解帶,知道了嗎?”
“哦~”柔和乖順的應答再度從宋言亦口中溢出。
見眼前人聽進去自己的勸言,桑靈牽起他的手,繼續朝廂房走。
二人行得極慢,待他們于廂門前立定,心有不甘的宋言亦還是吞吞吐吐問出心中所願,
“所以,靈兒…你是會為我換衣裳的吧?”
“宋言亦…”
桑靈的無奈彌漫周遭,她方才說了許多,眼前人果然一句皆未聽進去。
許是夜色太昏暗,又或是她太過氣惱,并未聽出其中的言外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