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最讓他寒意徹骨的,是在一次狩獵中,他因舊傷複發不慎被一頭千年妖獸打傷,生死一線時,沈懷慈撲了過來,當着他面自如用出了九極靈火這個法術。
在那一戰中,妖獸被九極靈火與昭明打得魂飛魄散,而沈懷慈也耗盡靈力暈了過去,等他再度醒來,見到的卻是師尊不怒自威的面孔。
他不明所以,心驚膽戰地跪在雲虛面前,不論雲虛如何恐吓、試探、折磨,沈懷慈都隻有一個答案,這一招沒有人教他,是他自己心急之下突然想到使出來的。直至沈懷慈額頭冒汗,面色蒼白的再度暈了過去,雲虛才确認他的确沒有說謊。
一個才剛剛踏入通幽境的弟子,居然就能憑借自己的領悟,像那些開派立宗的仙門大家一樣自創招數,千年以來,仙門百家何時出過這種人才?
想到這裡,他自己也沒察覺,他望向這個小弟子的目光中夾雜着一絲恨意。
當年他路過沈家時,無意中看見一個孩子一人躲在院子裡玩耍,不遠處傳來房内父母與剛出生嬰兒之間逗趣咿呀的笑聲和家仆谄媚的恭賀之語,清冷孤寂與歡聲笑語形成鮮明對比,望着那個小小的,一個人拍着球的背影,雲虛頓時起了一絲憐憫之意。
可是沒想到這個在弟弟出生後就遭到家人漠視、仆人欺辱的孩子,居然成長到如今這般地步,成長到......會對雲浮天居産生威脅的地步......
他怎能容忍雲浮天居在他手中被動搖!
想到這裡,雲虛目光狠厲,“同門相殘是我派第一大罪,那次在問心台上受九十九道律罰鞭你都死不認罪,後來無慮更是在衆目睽睽下将你帶走,沒能繼續行刑,正好,這次我就親自清理門戶!”
沈懷慈持劍相擋,他倆周身範圍内狂風驟起,樹木成排成排倒下,碎石斷木稀裡嘩啦落下,吓得隻顧看戲的兩人抱頭鼠竄,連忙找地方掩身逃命。雲皎皎大喊道:“這是真玩命啊!天爺啊在,再這麼打下去這裡不得被移成平地!呸呸呸——”
葉喬捂住口鼻懶得理她,忽然身後嘩啦一聲,一股熱意逼近,她頭發居然燒了起來,葉喬把火撲滅擡頭一看,原來這二人同時用出了九極靈火這招,昏暗的天色下數十道火龍飛來飛去打群架,這場面可真是壯觀雄偉,目不暇接。隻是這架打得精不精彩另外說,殃及池魚倒是真,葉喬捂着自己燒焦的頭發叫苦不疊,飛身離他們又遠了一些。
金光缭繞火光湧動之中,雲虛突然發出一聲大叫,似乎被擊中了。雲皎皎和葉喬好奇伸出腦袋,不約而同地看了過去,隻見師徒相争中終究還是沈懷慈占得上風,昭明已經橫在雲虛脖子上。
熊熊烈火中,沈懷慈似乎說了一句話,雲虛先是一怔,而後放聲大笑起來:“信與不信又如何?!你我師徒之情早就恩斷義絕,你這輩子,都是雲浮天居的叛徒!叛徒!”雲虛神色瘋狂,不顧頸側長劍,一掌打向沈懷慈胸口,沈懷慈也不躲,硬生生受了他這力道強勁的一掌,踉跄退後,捂着胸口吐出一口鮮血。
就在這時,雲虛身上突然燃起大火,他居然以自身靈力為引點燃了燃火符,要活活燒死自己。沐浴在沖天火光中,雲虛的胡子和頭發都被一點點燒成灰,可即便烈火灼燒他依舊在火中狂笑,手指着沈懷慈道:“逆徒!想要親自打敗我,你做夢!隻要昭明沒能親自斬下我的頭顱,我就沒有輸!我沒輸!九極靈火是我的!昭明也是我的!你這個可恥的小賊,你這個可恥的逆徒!即便死了,我的怨魂也會纏着你日日入夢!想要我的掌門之位,做夢!哈哈哈哈哈——”
終于,雲虛鬼魅猶如魔音一般的狂笑徹底消失,紅豔至極的火光映亮了沈懷慈麻木絕望的面容和緩緩從腮邊留下的清淚。随着火中的人影一點點化為灰燼,昭明化為星光消失在掌心,沈懷慈緩緩跪倒在地,低着頭,讓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雲皎皎看得愣神,葉喬忽然捅了捅她:“你的護心鱗拿了麼?”
“啊......哦......”雲皎皎回過神來,明白了葉喬有意支開她的意思。等她離開後,葉喬依然站在原地靜靜地凝望着他的背影,沉默良久,直至火焰徹底熄滅,留下飄然黑煙,眼見他肩膀顫抖幅度越來越大,終于無奈地歎了口氣,悄然靠近:“......别哭啦。”
“......這又不是我能控制住的......你以為我想?你們先回鎮子......我晚點過來找你們。”沈懷慈微微側頭,不想讓人看見他流淚的樣子,聲音雖然含怒,但還是略帶鼻音。
她按了按眉心,從乾坤袋裡拿出黃柳給她的那塊碎片,輕聲道:“沒辦法.....”
“你怎麼還不走?”他聲音加重,帶了幾分不耐煩,誰知葉喬非但不走,反而從背後拉過他的手,将一個東西塞到了他手裡,“這是什.....”
他的聲音漸漸低沉下來,肩膀放松,整個人緩緩向後倒在葉喬懷裡。
“這是怎麼了?怎麼突然暈了?”雲皎皎這時返回找他們來了。
葉喬瞥了一眼,掏出那條絲帕蓋上沈懷慈的眼睛,沒讓雲皎皎看見他哭紅的雙眼,算是給他保留了幾分宗師的體面,順帶幫他擦了擦眼淚,道:“累了呗。護心鱗拿到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