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從懷中掏出幾瓶止痛藥道:“那想辦法給她止痛也好——”
紀長老打斷道:“沒用的,沒有藥能緩解鬼氣侵蝕之下的劇痛,即便依靠靈力也隻能暫時壓制發作速度,卻緩解不了症狀。要想讓她不再痛苦,要麼殺了她,要麼讓她将鬼氣從體内釋放出去,感染其他人。”
被他一語戳破,沐紫沅黯然地看向一邊的沈懷慈。後者雖然也站立着,寬袍大袖之下,拳頭卻已緊緊攥起。
紀長老看向這裡兩位浩氣門的長老,道:“既然你二位都在,那便給出一個決議吧,究竟是殺還是——”
“我,我不想死——”一道很輕很弱的聲音響起。葉喬微微擡頭,第一個便看向沈懷慈,聲音嘶啞,語氣卻帶着些許的渴求,眸中盈滿淚水:“師尊,我不想死。”
沈懷慈茫然無措地與她對視。
紀長老看向沈懷慈道:“沈長老,我有言在先,即便現在不殺她,鬼氣若在體内淤積過多也會反噬宿主意識,鸠占鵲巢,到最後她也會喪失神智,變得與那些兇屍無異,到最後不還是一個死字麼!”
“難不成你要為了救她,讓她将體内的鬼氣散出去,害死其他無辜百姓麼!”
“他們的性命很珍貴,我的性命難道就不珍貴麼?”劇痛之下,葉喬的面容不自覺抽搐起來,那一滴淚就這麼滑落,語氣是極緻的平靜,字字卻直插沈懷慈肺腑:“性命難道是可以被數量衡量的麼?”
沈懷慈身形輕微晃了晃。
“我又做錯了什麼?”
“死一萬人是大惡,死一個人難道就是大善麼?”葉喬忍着痛,聲音變得扭曲起來,可她還是一字字咬得清楚明晰,眼神直勾勾盯着沈懷慈:“從小到大,我見得最多的就是驅趕、辱罵、毆打、嘲笑,在最餓的時候搶走我唯一一塊米糕的、在最冷的時候為了逗趣把我推進池塘的、在我腿斷了以後把我丢進洞穴喂妖換取财物的、逼我在春風樓裡學那些讨好男人的技巧的......這些人,不都是你們口中的天下蒼生麼?”
“世道未曾厚待于我,憑什麼又要我來救這世道?”
“去他媽的舍己為人!就沒有人願意舍己為我,憑什麼要我舍己救他們,就因為我無父無母命賤麼!”
最後一句,葉喬近乎是嘶吼着說出來的,沒有委屈沒有苦楚,隻有憤恨和不甘。在前世漫長的苦熬之中,她拼了命要變強就是為了不讓自己再成為他人輕易可以擺弄踐踏的雜草、随意丢棄的棋子,誰都不能相信,誰都不能依靠......他人能救你一時,唯有自己才能救自己一世。
她喘着氣,冷冷地在這群人面容上梭巡。
如果這些人真的要犧牲她,那即便被打得神魂俱滅,她也不會坐以待斃,殺一個算平,殺兩個算賺......要死,她也要拖着這群站着說話不嫌腰疼的人陪她一起下地獄!
紀長老怔怔地看着這個猶如籠中困獸一般的少女,那股誓要殊死一搏的狠厲之氣讓在場所有人都說不出半個字,看她那兇悍的眼神,幾乎所有人都認為隻要一出手,葉喬勢必會不死不休的反擊,即便拉着所有人陪葬也無所謂。一個隻有凝氣境的小女修倒是不足為懼,但他們害怕葉喬體内的疫生種,萬一打鬥之際這東西再度換主,不論到誰頭上都隻會更加麻煩。
望着默不作聲的沈懷慈,紀長老焦慮起來,能達到入神境的修士這仙門千百年來都屈指可數,沈懷慈還有昭明這等神器在手,隻要他出手,這少女必死無疑,眼下正是他表态之時,怎麼如今卻如此婆婆媽媽、猶豫不決!
再看另一邊,沐紫沅雖然糾結猶豫,身上卻也無半分殺意。
他搖了搖頭,對沐紫沅道:“此人是你浩氣門下弟子,理應由你們處置,隻是如今疫生種一事牽連甚廣,還請兩位長老考慮大局,莫要寒了這裡馳援千裡隻為解渝州之難的衆多同門的心。”
沐紫沅也左右為難,道:“此事我已經傳信給掌門,究竟是留是殺,我派自會給一個交代。在此之前,我們會以封印結界壓制住鬼厲之氣,至少可以保證瘟疫不再繼續蔓延。”
紀長老走近兩步道:“沐長老請一邊來。”
“聽說掌門愛子前些日子受了重傷還在養病,若有任何需要,我逍遙宗絕無二言。隻是此事決不能再拖,還請長老勸說沈長老,莫要因小失大,累得浩氣門——”
“不,我不殺她。”寂靜之中,沈懷慈輕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