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陣法破了?”墨言一掌按在楚律後心灌輸靈力,一邊注意着上空在一點點縮小的血紅陣法。
“......應該不是。”顔雪寒留神着陣法中心,那裡紅光依舊,并無絲毫破裂的樣子。
沐紫沅擡頭瞥了一眼,擦了擦唇角血迹,“陣眼不破,這個陣法不會消失的,隻是有人擾亂了母陣的陣法軌迹,不過被這麼一搞,至少子陣範圍縮小了一半,渝州城剩下還活着的人裡,至少保住了一半吧。”
“擾亂母陣,難道、難道是師尊?”楚律虛弱道。
“可這一半就有萬人之數,若不想辦法盡快破陣,萬人之靈化為鬼王之力,若是太清結界一破,我人族危矣啊!”有人惶恐不安地說。
說話的是個須發花白的老頭,大概是某派長老,雖然此話毫無惡意,純屬慌張之語,可在這種情況下直白說出來,難免影響其他人的情緒,沐紫沅說:“小輩都沒哭哭啼啼你哭個什麼勁兒?給我閉嘴!”
老頭又怒又窘,但還是老實閉上了嘴,沐紫沅對紀長老道:“如今陣法威力減輕,範圍縮小,無需這麼多人留在渝州城,分出一部分人給我去找子陣。”
“去哪兒找?”顔雪寒道。
“昭明不會無緣無故出鞘,”沐紫沅将目光轉向城外,“先去山裡看看。”
紀長老也知道相比留在渝州城中抵禦陣法保護百姓,找到母陣破之更加重要,他估算了剩餘戰力,分出了一半人給沐紫沅,待衆人禦劍飛至山腳,卻見山上已經滿目瘡痍,寸寸土地被劍氣削得坑坑窪窪,竟然已經沒一顆樹還站着。
這似曾相識的一幕,這似曾相識的劍意,除了某位暴力拆家選手還能有誰!
山頂上空的紅光卻有力昭示着母陣就在其中。
沐紫沅罵了一句,剛想大步上前卻被顔雪寒一把拉住,“有結界!”
她小心伸出手指探向前,伸到一半,空氣中泛起漣漪,一道白光瞬間亮起,反彈而來,幸得顔雪寒早有準備撤得及時,才沒被誤傷。
有人在阻攔他們上山。
沐紫沅眉頭微壓,“沈羲的?”
“應該不是。”顔雪寒搖搖頭,“但要想入内還是得先破了這個結界,不過看這個結界的狀況,想必設下結界的人身受重傷,我們幾人合力應該很快能破,來,搭把手。”
頂部被流星以身體強行砸出一個大洞,天光從上空斜斜打了下來,沈懷慈看着趴在地上,渾身浴血、遍體鱗傷的葉喬,立刻就想上前查看她的傷勢。
可剛一靠近,祭靈大陣察覺外力靠近,瞬時亮起紅光。
胡娆回過神,瞧見了沈懷慈,頓時大大松出一口氣,擠出兩滴眼淚道:“沈宗師你可算來了。”她自然無比地躲到了沈懷慈寬闊的背後,看着他混合着泥土血迹,被暴雨淋濕透的外衣驚道:“哎呀,宗師您受傷了麼?”
沈懷慈卻沒看她,一直盯着葉喬。
而葉喬瞧見他時,也無半分死裡逃生的喜悅,相反,她頗有些憤恨不甘、天意弄人,最後是萬念俱灰。
她知道祭靈大陣祭的是鬼王。
也知道要破陣需毀陣眼。
更知道,沈懷慈雖然護短,但他更是一個正直不阿的君子。
君子不會讓她抓胡娆相代,因為胡娆無辜。
君子不會讓萬千生靈遭難,因為蒼生可憐。
他是人族,隻會從人族的利益出發。
而她是魔族,隻想着自己能不能活下去、活的好不好。
前世,他為了人族殺上天都峰與她生死一戰,不惜以命相付,與她同歸于盡。
今生,她怎麼可能會指望他會在萬人與一人中選擇自己?
除非——
葉喬陡然想到一個惡毒的,忘恩負義的,毫無人性的想法——
她能不能趁沈懷慈不備,抓他來代替自己?前世他能為了衆人犧牲自己,今生再來一次又怎麼樣呢?說到底,為衆生而死就是他這種傻子的宿命!
十戒發作,葉喬頭痛欲裂,可她經曆過疫生種折磨之後,這種痛苦已經不在話下,她越想越興奮。
沈懷慈在場,對胡娆出手毫無勝算,可現下她如此虛弱可憐,又是女子,簡直就是世人眼中完美的受害者、無辜者,像他這種正人君子,面對相伴許久的徒兒遭受如此磨難,怎麼會不生恻隐之心,不動憐惜之意呢?
想到這裡,葉喬隐去了不甘和憤恨,她換上一副無措無辜的表情,搖搖晃晃地再度試着爬起來,試了幾次,卻總是摔倒,最後她跪在地上撐着渡我劍,淚流滿面地朝沈懷慈伸出手:“師、師尊,救救我,徒兒好痛——”
葉喬眼中眼光瑩瑩,配上她失血之後慘白幹枯的嘴唇和滿是傷痕的手指,就像是一個在大雨中被人遺棄嗚咽着不知道哪裡是歸處的小狗,霎時間,沈懷慈想起了那隻在陽光下皮毛金黃、步伐搖擺的狗仔——
還有那個,被人打死的孩子。
無數片段浮現,沈懷慈隻覺心痛欲裂,那雙鳳眼變得茫然,像是被蠱惑了一般,他一步一步靠近,伸出手欲握住那隻傷痕累累的手,似乎全然沒有察覺葉喬可憐的眼神之下,是深不見底的惡意。
縱然面上猶自哭泣,她内心卻不可抑制地笑出聲,可狂笑後面,卻又湧動着一股莫名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