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親這事的風波逐漸平息,一來是風慈被山下那些圍追堵截的熱情少女們吓得不敢出門,二來陵光出了遠門,想要牽線搭橋的大爺大媽們也沒了商量對象。
柳辭有些沒勁,自那次她亂說話被陵光教訓一頓後又被她下了禁足令,不得離峰。阿慈被他那個師尊帶的也越來越沒意思,每日都是打坐讀書練劍彈琴,就是不願陪她聊天,柳辭趴在窗戶上聽着劍聲飒飒,長歎一口氣,隻盼着陵光早些回來解她的禁閉。
竹林清幽,月夜寂然,斑駁的光影灑在少年的白衣上綻出猶如星月般的輝光,遺世獨立,恍若仙人。一套劍溫習完,他收起劍,卻見到不遠處有個人正微笑看着他。
雀躍的光芒從眼中一閃而過,他收劍行禮道:“師尊。”
“試試。”她一揮手,風慈接過,驚喜道:“仙劍!”
“煉制的時候隻差一點就能成神器了。”陵光說:“不過沒關系,等軒轅寶庫開啟,我帶你去那裡尋把神武。”
風慈愛不釋手地撫摸着劍身,這劍在月光之下流轉出清亮的星輝,他問:“這把劍叫什麼?”
“你滴血後自己給它取一個吧。”
風慈依言照做,片刻後劍身上‘春風’二字一閃而過,陵光笑着說:“少年配春風,絕妙!”
“多謝師尊——”
“可别先謝——”陵光突然揮掌,竹葉化作刀光淩冽,她語氣冷冽:“我來試試你這段時間有沒有好好練功,若有偷懶,我可要罰了!”
陵光折下一段竹枝飛身而來,直刺他前胸,春風一擋化去來勢,竹葉紛紛,月影搖曳,其中靈流在林中穿梭遊走,猶如星落,細韌竹枝在風中飛舞搖晃,最後一招,兩人同時掐訣,萬千落葉相互對擊,陵光旋身一扭,踏竹躍起,于空中直撲而下,細長竹枝一抖變幻出無數虛影,百道劍氣随着狂風壓下!
風慈迎風而上,一劍破開重重幻影,直指實處,噌的一聲輕響,兩人背對着各自翩然落地。
竹枝喀啦一聲一分為二,陵光轉身拍了拍手笑道:“不錯不錯,相較之前更有長進,值得誇獎。說吧,還想要什麼?”
“那......師尊可以親我一下麼?”他脫口而出,臉瞬間就紅了。陵光也有些呆,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風慈反應過來,紅着臉局促着解釋:“我......我隻是看别人家的長輩有時候會,會這樣......是,是弟子失禮了。”
“沒,沒事。”陵光也有些無措了,她道:“你都這麼大了,親不合适……要,要不我抱你一下?”
風慈點了點頭,有些羞澀地張開了手臂,陵光不敢看他的目光,隻覺得自己耳朵也在發燙,強裝着若無其事的樣子,輕輕抱住了他。
雙臂環繞,她拍了拍他的背,想說兩句鼓勵的話,下一秒,風慈就回抱了她。
陵光被吓得屏住了呼吸。
她頃刻間心跳如擂鼓,不僅能聽見自己的心跳,還能聽見對方的心跳,玉蘭花的香氣萦繞在這個擁抱裡,時間在此刻停止,月色也變得溫柔。
一種心照不宣的情愫默默流淌,像是一粒種子藏在土裡,先紮根,再破土,就在它即将破土而出的時候,一場意外的天火卻将這幼苗盡數毀滅。
起因,來自于西洲突發的水災。消息是鬼哭嶺的群妖閑聊的時候傳到柳辭耳朵裡,柳辭碎碎念的時候念給風慈聽的,這次水災泛濫面積之大,波及村莊之多,是近二十年内從未有過的,所謂大災之後必有大疫,疫情已經蔓延了幸存的鄉鎮,十室九空,死者太半。這凄涼景象單從口頭描述都聞之悚然。
而關于要不要下山,師徒兩人卻各持己見,陵光堅信人各有命,死生自有造化,可風慈卻不忍生靈塗炭,想要求師尊下山濟世。他知道陵光是神族,不畏疫毒,又精通藥理,若有她出手定然能少死一些人。何況她也不是冷血無情的人,面對此情此景,為什麼就不能出手呢?
可不知道為什麼,在這事情上,陵光展現了近乎決絕的态度,不論風慈是講理還是哀求,她都沒半點讓步。兩人争執,誰也說服不了誰,直到風慈的一句話,徹底點燃了陵光的怒火——
“師尊,您身為神君怎麼能像那些無情無義的魔族一樣毫無憐憫之心,難道您這麼多年教我修行,就是修成像您這般無心無情、高高在上的泥像木偶麼!”
這句話瞬間刺痛了陵光,第一次,她被氣得發抖,竟然連心裡話都說出來了——
“我神族為了三界,已經死絕了!”極端的痛苦讓陵光的面容扭曲起來,她猙獰着咆哮道:“......已經夠了,我付出的已經夠多了,生死有命,他們的命,我不想再管了!”
“你以為我為什麼會留在這裡?為什麼會離開郁梨山?因為我不想再同人族有任何牽扯,我不想看到他們,不想聽他們聲音,我讨厭他們在我面前哭訴,讨厭他們跪倒在我面前向我祈求的樣子,讨厭他們向我訴說那些不幸與苦難,讨厭那些看向我希冀的眼光!那些會聽見他們的聲音,會回應他們保護他們的人已經被徹底封印在天界了!”
“……我不會再插手人界的事,也不會再管凡人!”
她字字狠厲、漠然、無情,凄冷的月色照在她臉上,白的猶如一具冰冷的玉像,不帶半點溫度,簡直與她之前的樣子形同兩人:“我又不是人族,這些凡人的死活,與我何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