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個不過如此,”沈懷慈冷笑着,整個人被這簡單的兩句話氣得發抖:“神魔二族雖然壽命漫長,可繁衍子嗣卻不如人族,要将三百個魔族培育成千人,你們得下多大的功夫?将魔族當作畜生一般集中起來豢養宰殺入藥,這難道就是仙門的人道?”
他怒不可遏:“所謂修行,需性命雙修!按神殿的做法,貪求速成,隻修其身不修其心,這修的不是人道,亦非天道,而是無情無義的畜生道!”
他言辭激烈直白,不少人立刻反駁:“當年魔族将人族當作砧闆上的肉一般屠戮,長刀之下,他們難道不是将我們人族當作畜生一般驅使麼?現今身份互換,讓他們受一受人族當年的苦又有何不可?!”
“士可殺不可辱!”沈懷慈斥責道:“當年魔族屠戮人族,他們該死!卻不該被你們輕賤!用他們的骨血研制出升仙丸供人修行?這天下凡人萬萬之數,區區魔族怎麼能供得起如此多人?我想問,等魔族被你們收割殆盡之後又該用什麼材料?妖族?神族?還是已經修行的人族?”
“神殿此行足見,貴派修得根本不是什麼天道仙道,而是邪魔外道!”
司命不反駁,眼神玩味,似乎還想聽聽他能說出什麼話來。
沈懷慈指着石壁上的那一張張悲喜交加的臉,怒氣沖天:“難怪此地明明隻是孤島卻有如此多年齡不一的怨靈,原來除了那些弟子外,這些都是百年來死在這裡的魔族!”
最後,他看向一直站在司命身邊默不作聲的慕廣白,寒聲道:“所謂的仙門囚籠,不過是一處血淋淋的屠宰場,令人作嘔!”
司命冷漠的視線移到他手中緊握的昭明上,片刻後嗤笑一聲,“不是所有人都似宗師這般好運,年紀輕輕便修成這一身至高功法,得到這把神武。”
他語速平緩,卻字字帶刺:“宗師有沒有想過,自己今日能站在所有人面前指責我神殿是非,靠得是什麼?”
沈懷慈說:“這天下萬事都擡不過一個理字!”
“——真是靠理麼?”司命搖了搖頭,像是在笑他單純,轉過身悠悠道:“也不知宗師是得了誰的庇佑,竟能天真如此,也不知是福是禍矣。”
沈懷慈眯眼道:“你什麼意思!”
司命卻不理他了,部分仙門弟子拔劍,怒目而視:“沈羲你大膽!”
“說的這麼義正辭嚴,自己還不是培養出了個敗類!這裡好歹殺的都是魔族,葉喬殺的可都是人族!”
“不錯,百裡家那百十條人命的血債還沒洗幹淨就跑來指摘他人,真是虛僞不要臉!”
不堪入耳的指責和謾罵從四面而來,幾乎所有人都忘了剛剛是誰一個沖出結界,強行辟出一條通道的,眼見氣氛焦灼,寸心宮與水鹿禅院的掌門同時出聲,妙法大師道:“各位,還是先解決眼下的問題吧。”他看向慕廣白,“慕掌門,魔氣從地底而來,想必是關押魔族的地牢出了問題,還請你打開接下來兩道門,讓大家入内查探情況。”
“是啊。”宮主道:“沈宗師,現下瀛洲之難更加急切,還請從大局出發,先保全長風城内的數萬名百姓的性命。”
話已至此,慕廣白轉過身大踏步向前走去,雲浮天居第一個,其他門派也跟在後面,顔雪寒見沈懷慈怒氣未消,隻能拍了拍他的肩頭道:“出去再說。”
他身邊,楚律低着頭,暗暗攥緊了拳頭。
衆人心驚膽戰地踏上地面這一張張怨恨憤怒的臉而過,這些臉裡有明媚豔麗的少女,也有威武憨厚的大漢,有垂髫稚子,也有耄耋老人,從外表來看,這些魔族與人族并無半分差異,若沒有魔氣,他們混雜在人群中簡直難以區分。明明是敵人,此他們踏着他們的殘存的怨念一路向前,卻也燃不起痛快的感覺。
伴随着喀啦喀啦,沉重機械滾軸轉動的聲響,第二道門打開了。
依舊是陌生的人臉,他們的嘶喊和憤怒都被熾陽石阻隔,長長的甬道上隻能聽見雜亂的腳步聲。但即便閉上眼,捂上耳朵,那些悲切的念力還是透過石壁,震得人心煩意亂。
最後一道門,這扇門背後,就是那些被囚禁百年的魔族。
慕廣白将鑰匙插入鎖孔,轉動的一瞬,幾乎所有人都握緊了武器,運起了靈力。
咔咔聲響,門,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