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一起一伏,像是呼吸的樣子,又像是某種動物的脈搏,保持着一種穩定的節奏。顔甯驚疑道:“樹怎麼可能會像人一樣呼吸,難道這樹是什麼妖怪變的?”
有人想到什麼,臉色慘白:“不是說血陰之地就是因為吸收太多血肉和怨念,從而産生惡意的土地麼?這裡是魔族牢籠,死在裡面的魔族自然不計其數,既然外面都能産生血陰之地,這裡面,為什麼不能有第二塊血陰之地呢?”
不少人一聽,想到那些黑藤争奪活人的恐怖景象,立刻拔劍後退,将劍對準了這顆樹,隻怕這些繁茂密布的枝幹再度化作黑藤吞噬活人血肉,阮霄很快意識過來,出聲反駁:“不對,那些魔族的殘魂被熾陽石暫時封住了,若這裡面與外面已經打通,剛才他們就可以沖破石壁襲擊我們,怎麼會容忍我們進來這裡!”
“那你們說說!這東西怎麼會有魔氣?”有修士想到外面的那麼多的魔族兇靈,這蒼極海牢曆代由雲浮天居與神殿掌握,裡面魔族的生殺予奪自然也由他們決定,可以說這血陰之地内的怪物正是雲浮天居自己親手制造出來的,既然是他們造的孽,他們自己人去還也就罷了,方才卻連累那麼多不相幹的人受傷陣亡,這人想到自己慘死的同伴,越想越不忿,怒道:“外面的血陰之地是吸收了太多魔族屍身而成,隻怕這個化成建木的怪物,也是你們雲浮天居的手筆!”
“你說什麼!”此次雲浮天居受傷的弟子也不少,聽了這人的指責頓覺不平,兩邊争執起來,眼見情緒越來越激動,話越來越難聽,聆劍閣曲逍摸着下巴望天,琢磨出其他想法來,他忙打斷這争執,道:“諸位,有沒有可能,這山頂的魔氣正是從此樹噴出的?”
全場視線焦點下一秒就彙聚于他一人之身,見不少人因自己的話陷入沉思,曲逍有些得意:“這妖樹中藏有魔氣,樹身又直插頂端,枝幹已經捅穿了牢頂的熾陽石,而魔氣正是從山頂地面向上升起,現下隻要确認這裡是不是位于整座島的中央,樹頂處是否對應着山頂即可。”
慕廣白看向保管地圖的阮霄,阮霄打開地圖,還不等他回答,旁邊眼尖的修士已經看清了地圖,大聲道:“不錯,這裡一路向上就是山頂的位置。”
曲逍一拍手道:“那這魔氣就極可能是這顆樹搞的鬼!”
妙法大師道:“既如此,這就不是什麼神樹,而是一顆邪木啊。”
“是不是隻要滅了這顆樹,蒼極海上的魔氣自然消失?”
解決問題,真的如此簡單?幾大仙門掌門都看向一邊的三位神殿使者,站在最前方的司命表情被面具遮擋,有些莫測,他捂着嘴咳嗽一聲道:“這提議或可一試,神殿願與諸位合力,将此樹斬滅!”
“且慢!”就在衆人要動手時沈懷慈出聲阻止:“現在這樹内的魔氣從何而來還未可知,輕易斬樹不妥!”
司命微微轉過頭,看了他一眼,一邊有人突然尖叫道:“外面,外面的人頭快突破石壁了!”
“什麼!”有人奔出大門,片刻後便吓得魂不附體,驚恐退回門内道:“那些怨魂和黑藤真的快出來了,我們得盡早決斷啊!”
慕廣白當即下令:“先關上大門!”
司命朗聲道:“若要離開這裡,要麼原路返回,要麼從頂口沖出。”
有人慌亂道:““現在這樹枝已經封死了上方,我們隻有斬木這一條路了!”
“既如此,進退無門,那就幹吧諸位,早點解決這鬼裡鬼氣的樹,平息外面的暴雨,早點出去啊!”有人一聲大喊,幾大門派掌門對視一眼,同時合力,那三名神殿使者也變換指法,默念法訣,青藍色的雷光在樹頂高懸,無數道靈流彙集,光芒越來越強,沈懷慈的不安也越來越大,一時間他也難以抉擇到底是該阻止還是該相助。
不知道為什麼,即便看見魔氣确實從這顆大樹中溢出,他也生不出任何畏懼或者忌憚的念頭。
相反,看見這顆樹的第一眼,他覺得有些親切,仿佛在他面前站立着的不是一顆樹,而是一位須發皆白,陪伴他無數歲月的長輩。
想到這裡,他默默按上了心口,劍光斬斷粗壯的樹幹的那刻,酸澀之感簡直鋪天蓋地,瞬間攫緊了脖子,令人難以呼吸。
建木最頂部的樹幹被一分為二,巨大的樹冠轟然倒塌,鋪天蓋地壓了下來,一脫離母體,這些枝葉瞬間枯萎蜷縮,轉眼間巴掌大的葉片就縮成了手指大小,就在衆人歡呼聲中,綠苔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枯黃衰敗,一塊塊幹枯的苔藓從牆面上自發剝脫跌落,有人站的靠牆面太近,這些苔藓掉落的時候紛紛然猶如一朵朵枯黃、細密的雪花,淋的人滿身都是,不少人一臉嫌惡地拍打着肩頭、發絲間的髒東西。女子生性好潔,更是難以容忍這些東西落在自己身上,有名寸心宮的女修看不見後面,便對同伴道:“許師妹,幫我看看後面還有沒有?”
一隻手搭在她肩上,用力拂了拂。
這人道:“不是肩膀,而是——”她側過臉,恰好看清了這隻正搭在自己左肩的手,青白、枯幹、五指中斷了三根指頭,傷口處的血液已經幹了,混雜着泥土顯現出一片暗黑色的痕迹。
這是一隻,死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