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結束結束!”她拿起碗就要回廚房洗了。
沈懷慈卻突然拽住了她的手,極其用力地将她拉回身邊,表情嚴肅:“你剛剛那句話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葉喬看他緊張的樣子,眼睫顫動着,帶着焦慮和不安,她捏了捏他的臉,嘻嘻笑道:“希望你平平安安,不要總讓我去酆都撈人,我看閻王煩,他看我也很煩呐。”
她故弄玄虛地指了指上天,“現在我上頭沒人,想用權勢壓那龜孫也壓不着,人家不賣面子,打來打去,倒是可憐酆都那群死鬼整日提心吊膽,多不好?”
即便她語氣輕松,說話的樣子也不太正經,一隻手在他臉上又捏又摸,随意揩油,沈懷慈還是沒有放松的感覺,心髒猛烈跳動着,呼吸有些困難,死這個字已經變成了無形的鬼影,在從她口中說出的那一刻,某種來自未來的恐懼感就抓住了他的四肢,直欲将他拉入黑暗的盡頭。
瞳孔不自覺放大,就在内心的不安達到頂峰的時候,葉喬俯下身,在他額間輕輕一吻。
兩人的剪影此刻在月下定格,她身上淡淡的藥香飄了過來,沸騰的水被撫平了,他冷靜了下來。
“那你呢?”他聽見了自己的聲音。
“我?”葉喬站直,“我才不會死呢,那群煩人精死絕了我都不會死!”
“那你也給我立一個諾言咒。”他去抓她的手,葉喬早有預料地往身後一躲,抱着碗轉身逃跑:“鬼知道你要給我立什麼呢?你自己說的最後一局可不許反悔!”
“葉喬!”沈懷慈氣得去追她。
葉喬深知沈懷慈在其他人面前還是極其在意自己的宗師風範,直接沖進了雲皎皎打牌的屋子,旁邊是對弈的老少,對面是閑聊的春大娘和沈夫人,無數雙眼睛盯着,沈懷慈隻能恢複冷靜自持的樣子,從容淡定地入内。
然後轉身剜了她一眼。
屋子内點着火,暖洋洋的,燭龍與淵仲坐在雲皎皎對面,為該打哪張牌吵的不可開交,墨言握着牌苦思冥想,雲皎皎東張西望,幽旸則心不在焉。
時間就這麼流逝着,直到五更天明,守歲結束,葉喬恍然意識到,自己又大了一歲。
依照村中習俗,初一自該走親訪友,上門拜年,春枝母女離開後原以為不會有人來訪,誰知雀微來了。
她來的時候顔甯與楚律正好在院子内清掃昨夜點燃的爆竹屑,沈懷慈察覺到屋外的魔氣立刻沖出門,見雀微與葉喬面對而立,氣氛緊張,下意識就想将葉喬拽到自己身後,結果一拉,反倒自己趔趄了一下。
葉喬無辜回頭:“怎麼了?”
沈懷慈揉着手腕:“……沒事。”
雀微将目光從這二人身上移開,看向楚律:“我是來帶你回去的。”
楚律:“阿姐,我還不想——”
“我都查到了這裡,你以為其他人查不到?”雀微打斷他的話:“仙門已下了戰書,仙魔即将開戰,你不回去,難道留在這裡等人上門捉你,壓在陣前祭旗麼?”
沈懷慈冷道:“什麼意思?”
雀微看向葉喬,唇邊露出一個譏諷的淺笑:“魔尊大概還不知道,這段時間陸續有不知道從哪裡鑽進來的修士騷擾刺殺各族族長,幽璇那女人不幸,成了尊上的替身,至今重傷未醒,魔宮已經鬧翻了天,更加湊巧的是,前段時間麓林山再度被燒,留居在瀛洲的百裡家幸存的族人一一慘死,死法極其可怖,雲浮天居大怒,慕廣白下令徹查,結果查到了魔族身上——”
“這下新仇舊恨一起算,仙門揚言,不惜任何代價都必須誅殺幕後之人,以平民憤。”
“有人潛入魔宮刺殺,證明你監管不力。”葉喬冷冷道:“至于百裡家的那些人——他們一死,想必這債得算到我頭上了?”
聽見她的指責,雀微面無表情,冷笑說:“是不是已經不重要了,現下要求聲讨魔族餘孽,還百裡家公道的檄文已經滿天飛,據說六大仙門夜上無盡城求見殿主,請神殿合力,共誅魔孽叛徒!神殿已經應允,邀各派上無盡城共商戰事——”
“什麼時候開戰!”淵仲道。
雀微聽見他的聲音,詫異地看向這隻魔獸幼崽,又瞄了一眼葉喬,态度恭敬不少:“具體未定,不過女兒猜想,應該不會太久。”
“好啊,這次可是這幫賤族先打上門來,到時候屠光這幫牛鼻子老道,人界還不歸我魔族所有。”淵仲眼中閃過一絲殘忍的笑意:“我倒要看看,沒了神族護佑,這幫蝼蟻能堅持多久。”
“是,這幫修士上門複仇雖惹出不少麻煩,但卻給我們一個集合民心的絕佳機會。”雀微說。
淵仲與雀微躍躍欲試,沈懷慈與楚律則憂心忡忡,葉喬站在這兩方人之間,思路清奇地想到了另外一件事:“聲讨我的檄文帶來了麼?我看他們怎麼寫的。”
燭龍瞪大了眼:“這時候你還有功夫想這件事?”
“以前隻聽過贊歌頌詞,山珍海味吃多了也得換換吧,第一次被人寫書罵,有些好奇。”葉喬道:“要不給我背兩段,看看文化人怎麼罵人?”
雀微在懷中掏了掏,居然真的掏出幾張紙來,“自己看。”
葉喬打開,居然不單單是罵她的,還有罵沈懷慈的,但她臉越看越黑,倒不是因為他們罵的有多難聽,而是他們罵的也太簡單膚淺沒有内含了,連續翻了好幾篇,都是車轱辘話來回說,不是說她狼心狗肺就是罪不容誅,與她一比,罵沈懷慈的那可叫文采斐然,引經據典,細數他的得失功過,什麼對弟子養而不教,毫無為人師長之心,又說他自甘堕落,不惜與魔族為伍,卿本佳人,奈何做賊。
難道罵人也有重男輕女這麼一說的麼!葉喬氣得合上了檄文!
皇帝不急太監急,此刻衆人之中最難做的是顔甯,他是浩氣門掌門之子,勢必要與顔雪寒站在一起,顔雪寒身為一派之主,被夾在仙門大義與好友之間,隻會比他更難。沈懷慈說:“你先回去,不要再多留了,讓其他人看見我們在一起,對浩氣門不好。至于掌門那邊,讓她秉公處理,無需顧念旁人。”
仙魔一旦開戰,浩氣門難以從漩渦中脫身,顔甯急了:“要不我們出面解釋,至少最近慘死的那些人,與你們無關啊!”
“短期内找不到鐵證,我們即便解釋了,也很難扭轉所有人心中已經認定的事實。”沈懷慈搖了搖頭。
“那你們怎麼辦?躲起來麼?”顔甯有些不想說出口:“......還是加入魔族,與仙門——為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