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停止了震動。
以血為祭,她将精血化作燃料,徹底點燃了紅蓮業火,日月虛影碎裂的瞬間,葉喬覺得自己再也支撐不住了,但她知道事情還沒徹底結束。
提起最後一口氣,她做出了決斷。
紅蓮在頭頂炸裂,在巫司岐為這一槍中蘊含的無上偉力而震驚茫然的瞬間,最後殘存的伏王之血凝結成一把刀,踏着殿中墜落的房梁,長風吹動她的衣擺,獵獵如戰旗迎風,血刃在風中劃出一道精妙無比的弧線。
巫司岐聽見鋒刃切開空氣的鳴響,這雪亮清寒的霜刃好似千年前翠海幽泉的那一隻射中他胸口的長箭。
此刻,刀刃與箭芒同時對準了自己。
那時候,她分花拂柳,踏陽而來,纖細的身影破開他頭頂萬重金光,泛着光的發絲在風中飄揚,黑如點漆的眸子裡是比星河還璀璨的光芒。
那是,比頭頂日月還奪目的存在。
光影交疊,他下意識舉起了軒轅弓反擊,瞄準那個身影。
弓弦震顫。
長箭穿胸而過的一瞬,她手中鮮血凝結的刀鋒沒入了他胸口。
頭頂傳來業火紅蓮的震顫之聲。
伏王之血的灼熱之力非同一般,巫司岐體内經脈瞬間被這股霸道的力量攪碎大半,他吐出一口血,面色扭曲,眼中仍直勾勾盯着上空的日月晷——
日月停止移動,他瞳孔緊縮:“不要——”
晷身開始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碎響,他聲音顫抖:“不、不要——”
那可怕的,熟悉的裂紋再度出現,他瞪大了眼,淚水滾滾落下:“不要不要不要!!!”
握刀的手沒了力氣,隻能松開。
嘩啦啦,日月晷四分五裂,碎片如雨落下,霎那間,那張溫柔的笑臉也碎裂一地。
他推開了葉喬,不顧胸前的刀傷,一邊吐血一邊在地上撿起那些碎片,“妹妹……妹妹……阿娘……妹妹……不要,不要離開我……不要離開我!”
葉喬扶着牆,慢慢站了起來。
失去了全身精血,她嘴唇白的像是一張紙,皮膚貼着骨骼,細瘦的一用力就會被折斷,搖搖晃晃,被風一吹就能吹倒。
她已經是個死人了。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不讓我見她們為什麼不讓我見她們!”巫司岐撕心裂肺地朝她怒吼:“我沒有親人了,除了她們,我沒有親人了!!!”
“明明是你,是你先抛棄我的!”他額頭青筋暴起,眼淚打濕了衣領,水眸中溢滿了刻骨的惡毒:“你明明答應我會一輩子陪着我在我身邊不離不棄,可那時候,那時候我不過是指責了你幾句,你就逃了,留我一個人——”
“我隻不過想回家,我想回家而已!沒有你,我還有我妹妹,有我阿娘,陵光,你太自私了,你太可恨了!我恨你,我恨你!!!”此刻他完全變回了那個千年之前那個稚弱的少年,沒有安全感,像個刺猬,一邊渴望着溫暖的擁抱,一邊又用利刺将所有人拒之門外。
葉喬一步步走近,最後徹底沒了力氣,跪倒在他面前,聽着他的謾罵和控訴,沒有說話。
她的沉默激起了更大的怒火。
“如果那時候你不躲着我,我不會這麼報複你——”他揪住她的衣領,陰狠的面龐逼近:“這一切都是你罪有應得,罪有應得!”
“你殺了我就能結束這一切麼,你以為你死了之後那些罪孽就能抵消麼?不可能,永遠不可能,即便你的靈魂能解脫,你的罵名隻會代代傳下去!你會成為神族永遠抹不去的恥辱,永遠,永遠!”巫司越說越興奮,眼淚和笑聲一同溢出。
“哈哈哈哈哈——”
她隻是看着他。
無悲無喜,眼中的光像是風中搖曳的殘燈,她伸出了那隻剛剛将刀尖捅入他心口的手——
輕輕的,撫上了他淚流滿面的臉頰,拭去他眼角的淚水。
她已經無血可流了,指尖隻有即将幹涸的血液,被淚水暈開,豔紅沾染他的眼角,一瞬間,他止住了眼淚。
“你怎麼,變成了這個樣子啊?”
無奈的歎息,滿是遺憾和悲傷。
瞳孔中最後一絲微光熄滅,她閉上了眼睛,仰天倒地,像是花謝一般輕盈無聲,徹底放下了一切,沒了呼吸。
笑聲戛然而止。
巫司岐低下頭,有些恍惚:“陵光……”
“你的神髓,還在我手裡。”他松開手指,一縷金光在其中遊動。
毫無反應。
此刻他大腦一片空白,或許是因為他快死了,或許是因為陵光再次死在他面前,他看着她斷了氣。
這次,不會再重來。
原本狂怒的心陡然平靜,那些扭曲的愛恨瞬間煙消雲散,再也支撐不住,鮮血接二連三湧出,他撲倒在她身側。
“陵光……”他凝視着她的側臉,血淚模糊。
“我再也不要見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