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侯見二人也不是真的相處不來,斟酌片刻道:“那這段日子就祝小将軍就住在建明殿吧。後兩件事呢?”
祝煜順了順氣,說:“第二件事,我既是京畿武将,又是京畿使臣,你們鑄銅司的事情鬧到台面上,我就不好真的坐視不理。下一個丁日,我就去你們鑄銅司倉庫溜一圈,你們該藏得藏,該遮掩得遮掩,大家都好相與。”
丁日要休假的那名官員發出了輕微的一聲哀嚎。
君侯點點頭。
殿内飄起一陣尴尬的沉默,群臣大眼瞪小眼,望來望去,祝煜不說話,他們都有些手足無措。
旁邊的官員小心翼翼地探頭道:“第三件事呢?”
在一片垂頭喪氣中,祝煜收起來那副玩世不恭的神情,陷入了古怪的沉默。
他的目光愈發遠,擡眼望向君侯,君侯立即會意,朗聲對衆官道:“六堂禦史、左右禦史留下,其餘人退下去。”
一陣稀稀拉拉腳步聲後,殿門被重重關上,蘭和豫将殿四周的燭台點亮,焦黃的照着每一個人的臉,照出他們凝重的神情。
聞霄心裡也不由得咯噔起來。
君侯率先開口打破沉默,“到底怎麼了,祝小将軍,你與大堰友誼深厚,沒什麼不好說的吧?”
祝煜眼前已經不是奢靡的議事堂,而是寒山上大片風雪,還有地上的朵朵紅梅。
風雪之中,那三十幾名羌國士兵的衣服格外刺眼,像是一把利刃,紮在祝煜心頭。
“鐘侯,我勸你将自己家門看好,不是說的你鑄銅司這點破事。”
君侯摩挲着扳指,雙眉一點點擰成一股。
祝煜繼續道:“羌國在寒山邊境集結小隊,那可是東之大堰的邊境,你們竟絲毫無所察覺嗎?”
君侯愣了下,露出了錯愕的神情。
祝煜見狀,便讨債似的将自己在寒山的見聞一一叙述。
鐘鳴三聲後,一隻渡鴉從議事堂的窗口飛出。
有一部分心眼多的官員沒敢走,兜着袖子在議事堂外高階下拉呱,渡鴉飛過,他們紛紛擡頭仰望。
随後議事堂裡渡鴉傳信的事,立即傳滿玉津城。
六堂之内,口風極緊,愣是一點口風未能傳出。
人們議論紛紛,甚至異想天開,想猜出那些高坐廟堂的大人物都做了哪些決定,連着幾天内衆說紛纭,連聞霄是京畿貴人的私生子傳聞都飄了出來。
當事人聞霄覺得十分好笑,這并不是完全不能言說的大事,隻是做官到這個位置上,都有少說話多做事的覺悟,才搞得神神秘秘。
聞霄這幾日也并不好過,與威風凜凜的祝小将軍相處,可謂是百味雜陳,舉步維艱。
平日裡祝小将軍相當的嚣張跋扈,話還忒多,經常心氣不順,遇到條狗毛色不順眼都要吐槽幾句,偏偏在聞霄跟前,嬉皮笑臉,像個不正幹的地痞,以和聞霄鬥嘴為樂。
不僅如此,祝小将軍記性不好,平日愛丢三落四,單錢袋子已經丢了那麼六七次,也要聞霄去找。每次找錢袋子鬧到最後都是興師動衆,整個大風宮不得安甯。
他不是闆闆正正的人,聞霄卻是個一絲不苟的正經人,隻能壓抑着怒火悶頭做自己的事。
所幸他隻是煩人,不會真的搗亂,去祭場巡察,聞霄還能狐假虎威借他那張滿是煞氣的臉威風一把,方便不少。
還有時候,祝煜八卦得過分,到了入睡的鐘聲響起的時候,不睡覺拉聞霄在建明殿遛彎。
“聞霄,你知道你們君侯的事嗎?”
祝煜賞着日光,興緻勃勃道。
聞霄瞪大了眼,捂着耳朵往後退幾步,“你……你閉嘴,我不能聽。”
“哎呀你無不無聊,就是些八卦小事。”
“你一個七尺男兒,怎麼嘴這麼碎。”
“啧,你們君侯怎麼一步步登上這個位子的你不好奇嗎?”
聞霄猶豫了下,手指悄悄敞開條縫。
祝煜心滿意足道:“想聽就聽,大大方方的嘛。”
他說着握住聞霄纖細無骨的手腕,一把扯下來。
動作過于親昵,聞霄忽地不好意思起來,掙開他的手,“你……要說快說。”
“來,坐下說。”
兩個人便盤腿坐在棵小栾樹下,身上伏着金燦燦的日光,悄聲聊着。
“你們君侯可了不得,以前是個普通的布衣百姓。學堂都沒念過。”
聞霄驚訝道:“怎麼可能?”
不讀書就考不了功名,家境不好,就讀不了書,君侯想跨過考試,幾乎是不可能的。
祝煜道:“你别急嘛。你知道他姓什麼嗎?”
聞霄想了想,“姓鐘?”
“那他女兒姓什麼?”
說得是那位十裡紅妝遠嫁羌國和親的小公主。
聞霄品了半天,忽覺不對,一拍大腿,“好像姓葉!”
“诶诶,輕點拍,别拍疼了。”
祝煜見聞霄幾欲要跳起來,把她按住道:“你們君侯是個入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