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着雲車減速,她們已經踏入牧州地界,宋衿不屑地起身,“那你可知道,君侯為何命你我前來督軍?”
聞霄凝眉,“無非是戰事僵持。”
“是宋袖違抗君命,君侯惜才,命咱們來勸他的。”
“什麼意思?”
宋衿譏諷道:“看來你天天跟他在議事堂論政,他什麼也不告訴你啊。聞霄,宋袖大禍臨頭了。”
印象裡宋袖一直是個孤高清貴的人,之前隻是圈禁在他的寝殿,他便頹廢地不成人形,如今他又要與君侯起争端,聞霄心裡立即咯噔一下。
“你把話說清楚!”
宋衿直直望着聞霄的雙眼,說:“聞霄,戰事僵持不下,君侯想用飛雲矢平了這場戰争,宋袖不肯。”
聞霄不解道:“什麼是飛雲矢?”
“你自己問宋袖吧。我們該下車了。”
話罷,聞霄才察覺車已經停穩,她隻得抱着滿腹疑慮,跟在宋衿身後走下雲車。
眼前的一切颠覆了聞霄從小的認知。
她是生活在玉津的人,沒怎麼見過兵禍,如今乍一看,眼前一片焦土,旌旗斜插在土地上,已經燃燒得半截子化成了灰。百姓們紛紛垂頭,帶着一身哀戚逃離這片恐怖的地方。
一年未見的發小就站在眼前,從清貴公子變成了個滄桑狼狽的人,雙眼深深凹陷下去,兩頰幹癟,下巴上不幹不淨長出了胡渣。
宋袖見到聞霄,喜形于色,隻是那笑容轉瞬即逝,又恢複到平日裡難以接近的模樣,“聞霄,路上可順利?”
他直接無視了宋衿,宋衿隻能掖了掖頭發掩飾尴尬。
聞霄熱切道:“一切順利,多虧了你改造雲車,不然還得累許久才能到。”
宋袖對身後的傳令官道:“幫右禦史大人卸行李。”
聞霄忙擺擺手,“我沒什麼的,主要是我的坐騎,可得看管好。”
“你的坐騎?”
“就是那頭長不出角的白色雄鹿,你還記得吧?”
宋袖冰冷的眉眼終于有了融化之意,負手同聞霄朝着軍營方向走去。
“它怎麼成你的坐騎了?”
“誰讓我個子矮,爬不上你們的高頭大馬,小白倒還容易些。幸好它天生無角,不然我也不能乘騎。”
宋袖終于笑了兩聲。
畢竟是玉津來的督軍,再怎麼緊迫,軍營還是摳摳索索擺出一桌洗塵宴。
宴罷,宋衿提出要去巡視兵士,聞霄正好得閑,在營帳裡和宋袖說些體己話。
軍營的大帳十分簡陋,連個椅子都沒有,人議事都是盤腿坐在地上的。
“你不覺得最近太陽怪怪的嗎?”
宋袖道:“是冷了不少,可能是打仗殺伐太多,東君要降罪了吧。”
聞霄抓起把地上的黃土,輕輕松手,細軟沙粒就像流水從掌心流出。
“說起來牧州說不上山清水秀,也不至于荒涼至此。”
宋袖背對着聞霄,對着鏡子打理起自己的臉,“今天我們放把火,明天羌人踩一踩,來回幾次不就都荒了?”
他直起腰,臉上又變得光潔一片,有幾分玉津意氣風發禦事大人的模樣了。
聞霄眉頭緊鎖,悄聲道:“現在戰況如何?”
“羌國打不進來,我們也攻不過去。他們一直叫屈叫冤,賣了不少同情,崇國又來橫叉一腳,但若說真的幫誰也看不出來,隻是把兵擺在苜蓿山一帶。”
宋袖敲了敲懸着的行軍圖,“倘若羌國一方倒還好說,崇國發難,北姜也不斷逼近邊境,真有些吃不消。”
聞霄默了會,笃定道:“無妨,他們隻是想在其中謀些好處,并非真的想打。誰都知道我們手握雲石資源,得罪不起的。”
“我想也是,隻是列兵在那實在是讓人不安心。”
“他們不過是把軍隊擺在那,意思是我們打我們的,可以對着羌國打打殺殺,但若是羌國不敵,我們再往前深入,威脅到他們的安全,那可就不禮貌了。”
宋袖聽完笑起來,“你倒是揣摩的清晰。”
聞霄深情卻愈發凝重,“宋袖。”
“嗯?”
“飛雲矢是什麼?”
宋袖愣了下,苦笑着披上外衣,掀開軍營的簾子,“我帶你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