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和豫教我的。”
聞霄愣了一下,頓時欣喜起來,“蘭蘭來了?”
祝煜左右看看,才道:“近期你休假,聽你們玉津朝堂的意思是政務你都不要管。”
聞霄越聽越覺得不對勁,秀氣的雙眉微微蹙起。
祝煜繼續緩緩地說:“羌國投降,割寒山一帶六座城、三十二部落歸大堰,包括羌國土地的雲石開采,也一并交了。具體的賠償得看他們談判的結果,為這事東邊的帳子裡天天吵。蘭和豫熬得幾天都沒合眼,也就沒機會來瞧瞧你。”
“現在還在商議嗎?”
“嗯。”
聞霄古怪地望着祝煜,“那你怎麼不去旁聽?”
“我是京畿的官,不是打雜的,更不是勞什子的禦筆禦史!你們自己拟好了條例,呈上來給我們大王看一眼就是了,幹嘛要我加班去聽。”
“對不起對不起,忘了你是在度假了。”
“嘁。”
祝煜嘟囔着,繼續道:“你們君侯才缺德。人家戰敗已經顔面無存,還要大辦受降儀式,過一陣子還要他親臨牧州受降,毫無國君氣度。”
他這一句話,路過的人都被吓一跳,朝兩邊避開祝煜走,生怕這句話和自己沾上關系。
聞霄不能反駁什麼,他也不理解為何君侯要親臨受降。
直到後來,她才揣測出一絲玄機。
或許君侯想着,有沒有機會見一見他遠嫁的女兒吧,哪怕是一眼也聊當慰藉。
最近的日頭并不毒,不溫不火照着,像是在醞釀什麼大事,每個人都在為受降儀式忙碌,就好像心頭壓了一塊大石頭。
聞霄作為整個營地最閑的人,也被這個氛圍感染,終日不得開心,在這股焦慮情緒下,她終于感染了風寒,病倒了。
這病來勢洶洶,去得倒是快,隻是睡了一覺,再睜開眼,身上已經輕快許多。
枕邊是祝煜放的安神香囊和一串小鈴铛,臨睡前聞霄不讓他留在營帳裡,祝煜便放了個鈴铛,據說比一般鈴铛聲音要響亮,有事情搖一搖,無論是端茶送水,還是病危就醫,他都會立即從隔壁營帳趕過來。
常言道病去如抽絲,纏纏綿綿讓人乏力,聞霄這病去得奇快無比,倒也不舒服。
她睡覺時候捂了一身汗,想起身換身幹淨衣服,剛從榻上渾渾噩噩起身,竟看到屏風後有個人影坐着。
屏風後是把梨花木椅子,那人歪斜在椅子上,肩膀微微聳動,像是睡着有一會了。聞霄不是睡覺警覺的人,但屋裡進了個人,甚至眯了一會,她竟然毫無察覺,怎麼想都覺得毛骨悚然。
聞霄順手撈起一旁的白瓷瓶子,兩手高舉,屏住呼吸蹑手蹑腳繞過去,方要砸下去,才發現椅子上卧着的是君侯。
君侯也覺出動靜,微微睜眼,聞霄忙把白瓷瓶在手裡一轉,藏在身後,順後放在一旁的櫃子角上。
“小霄?瞧我,來看你的,自己卻睡過去,都不知道你醒了。”
聞霄恭順地回道:“勞您政務繁忙,還要挂心我。”
君侯起身,順勢牽過聞霄的手。
這一年的功夫,君侯時不時的真情流露,對聞霄毫不遮掩的偏袒,足以讓聞霄放下戒備。她是相信君侯的,相信君侯對她、對這些年輕的官員,懷着惜才之心、慈愛之情,是掏心窩的好。
就像君侯常說的那樣,“凡在六堂、二史走動的,皆是大堰肱骨,既在大風宮做事,便是一家人。”
他待聞霄如同義女,聞霄待他也便像是尊敬的長者。
更何況君侯本就有自身的威信,他人無需了解他的本身,就會信服。
“這一年辛苦你了。”君侯聲音渾厚,聽起來卻十分舒心,“難得你歇息這段時間,我也沒忍心打擾你。聽說祝煜那混小子在軍營裡鬧着不讓你聽政,我想由他去,正好叫你休養休養。”
聞霄隻得尴尬地笑道:“祝大人無非是打鬧着玩,正事不敢耽擱,是我想修養讓他幫我遮掩一下,倒成了他給我背鍋了。”
“你還替他說好話。”
君侯瞪了聞霄一眼,無奈道:“他家室甚好,父親是祝棠,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母親糜晚雖久不參政,實則天下動勢都在她眼皮子底下。這樣的家庭,一點是人際關系千絲萬縷,比玉津要複雜千百倍,小霄,你當真準備好要面對了嗎?”
聞霄聽出來君侯在暗指他們二人的關系,也覺得沒什麼見不得人的,思索片刻,道:“家室好并非是壞處,人際複雜也并非無利,他能有如今的膽識和性格,虧得他的好家境,讨人喜歡也有這一部分原因。”
“不應該是不屈服于權貴,隻向清貧文人嗎?”君侯挑眉,仔細望着聞霄。
聞霄的眉眼極像聞缜,似乎都帶着股銳氣,裹在秀氣的面孔中,讓人覺得無論什麼磨難,她都能踏過。
不同的是,相比聞缜,聞霄似乎更自由。所謂世俗眼裡的清高,甚至是道德的規訓,都不能束縛她。
她要什麼,就去努力去争取,不依靠任何人,但如果有助力,她也願意攀一攀。
聞霄笑道:“家裡有錢有權又不是壞事。”
“我怕你遇上祝家,受盡了委屈。”
聞霄愣了下,忽然有些感動,明白此事并非随心所欲,關心她的人會同她一起揪心。
她鄭重道:“君侯,他對我情真意切,我也愛慕他,敬慕他,不願意辜負。還請君侯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