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君賜福,以慰生靈。戰事初平,百廢待興,然右禦史聞霄,懈怠職責,以權謀私,屍位素餐,通敵叛國。不敬于神明,不忠于君主,現處以石刑,以身獻祭,贖清罪孽,七日後祭場行刑。”
蘭和豫一個冷戰坐起身,诏書就像是詛咒,一直在她耳邊回蕩。
她擡手擦了擦汗,竟發覺額發全都濕透了。
她顫顫巍巍下床,腿腳尚不利索。
死诏下達的時候,滿城嘩然,她在君侯面前拆冠卸簪求了三日,包膝的褲子都磨破了,君侯仍是不願意開恩。
到最後,君侯竟冷笑道:“你若是想保宋袖,就莫要為聞霄再多說一個字。”
蘭和豫面色慘白,“這與宋袖何幹?”
“你們不是好朋友嗎?聞霄是一定要死的,你再求下去,我隻會覺得你結黨營私。蘭和豫,你要為一具屍體,耽誤自己的前程嗎?”
“聞霄不會叛國!”
蘭和豫眼珠一轉,立即道:“您不是最惜才的嗎?聞霄在牧州的談判策您也是看到了,往後大堰的供奉隻會多不會少,全是她一手布局。現不求您饒恕她,但求您查清楚。”
她急促地換了口氣,繼續巧舌如簧道:“您還記得京畿祝尹大人的故事嗎?祝尹大人遺失玉印,竟在貼身侍從身邊發覺。偷竊印章本是死罪,他卻深知侍從人品,最終不僅查清真兇,還勘破京畿一起腐敗大案。祝尹如今權勢滔天,足以見得他不是個甘願平庸的人,臣想……”
“你那好口才留着對付京畿那幫外使,莫要在我面前引經據典了。”
蘭和豫深吸一口氣,俯身跪下,“還請君侯相信聞霄一次,聞霄不會讓您失望。”
門外路過的侍女本是平靜地端着果盤,忽地聽見屋内君侯的怒吼,吓得聳肩快步逃開。
過了一會,辛昇拽着蘭和豫的胳膊,将她拖了出去。
蘭和豫本想緩一口氣繼續求,卻意外被宋衿和攝政夫人擋住了去路。
她本以為這兩個人與辛昇那泥腿子是一夥的,誰知宋衿将她約在一個隐秘的屋子裡,一同而來的還有尋自己的祝煜。
關緊門,葉琳拉上簾子,屋内瞬間陷入黑暗,似乎墜入到東君看不到的地方。
她點起盞小燈,笑道:“我們這些人啊,說話不喜歡在東君眼皮子底下,二位見諒。”
宋衿突然道:“我們去劫獄吧!”
祝煜驚得幾乎掉凳,指指自己,又指指攝政夫人,“我們?”
“對。君侯将要在大風宮的望風樓觀刑,剛好能看到祭場全貌。石刑進程緩慢,我們剛好有可乘之機。葉琳是君侯的女兒,熟知死刑的流程,我能偷到辛昇的鑰匙,現在還差兩個人,把聞霄從祭場帶走。”
“打住打住。”蘭和豫大腦迅速被信息塞滿,趕忙打斷了她,“前面的姑且當作可行,人逃出之後呢?我們連玉津門都出不去。”
宋衿卻道:“我自有辦法。”
蘭和豫驟然一個箭步沖上前去,雙手攥着宋衿的衫子,恨不得将她捏死,“你能有什麼辦法,不就是折磨你那可憐的弟弟嗎?你别以為我不知道,我早就找人查過了,葉琳就是鐘雲。你連親弟弟那點懵懂情愛都要利用,你還是人嗎?”
宋衿一把拍開她的手,“你怎知宋袖不是心甘情願?若無兵權,何以謀事?”
“私自調兵,你會害死他!”
“那你就眼睜睜看着聞霄去死嗎?”
蘭和豫沉默了。
葉琳開口道:“蘭大人,沒有人逼你在兩個朋友之間做抉擇。現在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你隻需要配合。你也說了,宋袖是宋衿的弟弟,不會害了他的。”
祝煜低聲問,“你需要我們做什麼?憑什麼相信你們?”
“憑這是聞霄唯一的生機,你們沒得選擇。”宋衿道:“還望蘭大人繼續演出那副要死要活的模樣,讓君侯毫無察覺。祝大人,屆時聞霄會被鎖在玄鳥像前,先過祭禮,蔔人吟誦的功夫你要跑過去,想辦法解開她的鎖。”
蘭和豫道:“這是不可能的。行刑當日百官都要在望風樓,祝煜若是不去,反而君侯會起疑;祝煜若是去,就無法趕到祭場。”
“祭場在望風樓下面嗎?”祝煜擡眼,默默張開手心。
宋衿肯定道:“俯瞰剛好能看到祭場。百尺高樓,如何破開鎖,如果帶人離開,全看祝大人對聞霄的心意了。”
那日後,蘭和豫再也沒能好好吃下一口飯,除了在君侯跟前哭,就是在辛昇跟前哭,連在祈華堂辦公都在哭。
纏了兩天,她覺得分身乏術,幹脆命人把桌子搬到君侯屋門前,一邊工作一邊哭。
君侯被她吵得不行,氣急了出門給了她一腳。
“你就是覺得我不會殺了你,是嗎?”
蘭和豫覺得君侯似乎得了狂躁症,心裡罵罵咧咧,面上裝委屈,“我實在是沒法子了,君侯,我就這一個朋友,您饒她一命吧。”
君侯不動蘭和豫有自己的考量,蘭和豫平日張揚慣了,總歸隻是哭一哭,犯不着真把她怎樣。
玉津朝堂經不起再大的變動了。
然蘭和豫的母親察覺出了她的不對勁。
蘭氏大宅奢靡如宮殿,四處雕梁畫棟,白牆紅瓦,連根廊柱都要請最好的工匠雕刻蘭花草上去。這是個大家族,在宅子裡走如同迷宮,所幸蘭家人不拘小節,四處設置上路标,便知道七大姑八大姨都住在哪。
他們一大家子都是極其和睦的,因錢實在太多,分到誰手裡都是筆巨款,根本沒有人想去争搶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