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祝煜自己撤回到聞霄身邊,“整座陳水寨傷亡不重。”
聞霄問,“你怎麼知道?”
“我母親說,她流放的時候,意外救下了辛女。辛女幫她在這裡安身,教她如何用古栾知天下大事,算是回報。因此這些年,她人雖困在這裡,外面的事情她卻無一不知。”
聞霄聽完,歪頭望了望糜晚,恰好糜晚也在看她,溫和地朝她招了招手。
聞霄受寵若驚,馬上就要拱手一大拜,祝煜一把拖住她,“唉唉唉,這是要做什麼?”
“既見了傳聞中的糜大人,沒有上前拜會是晚輩失禮。”
“這有什麼,我母親愛才,倒是青睐你呢。”
聞霄聽出祝煜語氣裡帶着幾分促狹,窘迫地低下了頭,“你們方才不會就說了這些吧?”
“說正經的。”
祝煜深吸一口氣,把宋袖葉琳喚了過來,四個人聚在一起,開起了小會。
祝煜正色道:“這個島常年地震,也具備的預測震情的能力。隻是這次地震突然而來,毫無征兆。”
宋袖亦是贊同道:“我方才與葉琳去勘察過了,房屋坍塌雖多,也是因為陳水環境惡劣,又與世隔絕,本就沒法築造玉津那般堅實的房屋。實則這震得并不重,甚至像是……”
他默了默,“從别處傳來的。”
這片海域接着愁苦海,臨着會風西洲,倒是如今戰局最緊迫之處。
祝煜道:“我母親試圖聯系其他的栾哨,隻是辛女不在,她未必能打探到消息。”
剩下的隻有等待,聞霄等人在碎石裡找了些物資,為祝棠搭建起個休憩的地方。其他受災的病人見狀,也拖着腿腳靠了過來。
人多力量大,古栾附近很快就收拾出一片空地。
終于,糜晚撫着栾樹,從凝神靜思的狀态裡脫離出來。她神色嚴峻地走了過來,對衆人道:“各位,北姜遇襲,晉州城萬名軍民無一幸免。烏珠作為反擊,動用飛雲矢,炸了一直搖擺不定的會風西洲。”
“會風西洲臨近陳水,定是飛雲矢掀起的地震。”宋袖速來波瀾不驚的語調都開始大起大落。
谷宥一定是瘋了!
會風西洲的君侯是個優柔寡斷的老人,以仁義治國,面對如今戰況,他一直沒有站隊。谷宥這是在逼迫他,要麼順從,要麼去死。
可别說會風西洲,連聞霄自己對這場戰事,都心存疑慮。
糜晚繼續道:“除此之外,還有北崇控制之下的七十二部落,三十一城池,均在飛雲矢的轟炸下覆滅。兩相交戰,死傷無數。如今烏珠所有的鑄銅坊司,全面興造飛雲矢與逐日大弩。京畿也已經下了屠城令,凡是未選擇效忠京畿的城池,攻占之後,不論老少全部視為叛黨。”
果然符合京畿的風格,簡單粗暴,帶着上位者的高傲,素來是看不起他們這些作祟的小國的。
糜晚總結道:“各位,這天下徹底亂了。”
不知為何,聞霄手止不住顫抖起來,她緩緩合上眼,幾乎能想到飛雲矢之下,人們瞬間化成一片血霧的場面。
祝煜歪頭在她耳邊道:“這麼怕京畿嗎?”
“谷宥不會低頭,她為了報自己多年前的血海深仇,是一定要和京畿争個你死我活的。李蕪也不知道,谷宥到底會瘋狂到什麼地步。打歸打,都是他們上位者的博弈,有人在意地上屍橫遍野嗎?”
聞霄轉過身,把之前沒行完的大禮對糜晚行完,“大人,我是大堰玉津聞氏,單字一個霄。”
糜晚笑得和煦,聞霄心裡的緊張也緩解不少,“我知道你,定堰侯。”
“我們此次前來,本想尋找醫治祝尹大人的方法。可事到如今,這一切似乎都另有隐情,還請大人指點迷津。”
她話說完,所有人都安靜下來,望着糜晚。
糜晚輕歎了口氣,走到祝棠面前,捋了捋他花白的鬓角,柔聲道:“你在外面辛苦了。”
祝棠似乎聽懂了她的話,着急指着天,“騙子!騙子!”
“我知道,一切都會真相大白的。”
聞霄忐忑不安地看着這一切。
她從未想過祝煜的母親到底是怎樣的人。
事實上,若是不認識祝煜,京畿祝氏在傳言裡,應當是相當霸道的世家。父親權勢滔天,縱橫捭阖,母親長袖善舞,善攻心術,兒子骁勇善戰,蠻橫驕縱。
這樣的家族不該是眼前支離破碎的模樣。
想來她覺得世事無常,祝煜應當更甚吧。
可當聞霄看向祝煜的時候,他把情緒收斂的剛剛好。因與母親久别重逢,難以抑制的欣喜,又因外面戰火連天,神情始終卸不下嚴峻。
“定堰侯,我見過你。”糜晚轉而對聞霄道:“上次見你的時候,你還是個襁褓中的孩子。我奉旨東巡,見到你母親抱着着你,在油菜花田玩耍。她很忌諱曬太陽,用鬥笠把你遮的嚴嚴實實的。”
沒想到糜晚與塗清端還有這樣一番淵源。
糜晚繼續緩緩道:“我會些蔔術,一時興起為你占了一卦,告訴你的母親,不必懼怕九天之上的驕陽,你自當鵬程萬裡,前程似錦。因為他們給你取名為‘霄’。你必定要做那個曲高和寡之人的。”
突然提及母親,聞霄發覺她已經沒夢到過他們了。她局促地望向祝煜,看不懂他的神色,總而言之,在場每一個人都是高深莫測的。
聞霄唯一能看懂的是,祝煜見到親人的興奮之情。她開始跟着振奮,覺得一切都有希望。
就好像她的名字那樣,她命中注定要做那個曲高和寡之人,而她和祝煜的相遇,也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