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載的人多的原因,這次的車比利開的還算平穩。我們在商店下車,分别去到了自己感興趣的地方。妮可給每人規定了一下消費的額度,隻要不超過這個額度的随便買,就當為了慶祝貓又的到來而小小的奢侈一把。我的購物欲沒那麼旺盛,所以就打算随便逛逛,貓又偷偷踢翻了牆角堆疊起來的紙箱子,我當做沒看見。
我從旁邊的小道來到了光映廣場的中心,超市的大屏幕上放着漂亮女歌星耀佳音拍的廣告。旁邊的屏幕在宣傳新的電影,我邊看宣傳語邊往前走,一腳踩到了什麼蓬松的東西上。
是希人的尾巴。
和我有過一面之緣的賽斯治安官差點給我個背摔。他大力轉身,尾巴在我腰上狠狠的抽了一下。他是什麼物種,尾巴那麼有力,差點給我的隔夜飯打出來。賽斯回身瞧見是我,連忙又把我拉住了。我被他拽着在地上滑了一圈,重心不穩的仰面朝上。
他力氣好大,我的胳膊要斷掉了!
賽斯全然不知道我的痛苦。他讓我站穩,語氣裡帶着點奇怪的愉悅。他說啊!是你,咱們又見面了。我說嗯嗯,你好你好,又見面了。
你今天來光映廣場辦事麼。賽斯問我,他插着腰,因身高差而不得不低頭看我。我說我路過這裡,就随便逛逛。你為什麼在這裡?
我剛出外勤回來呢,想着一會去趟藥店,沒想到能在這碰見你。賽斯的尾巴小幅度地搖晃着,表達着自己内心的愉悅。我問他你受傷了?怎麼要去藥店。
不,我隻是來補充一下藥箱,最近東西消耗得有點快。他不自在的摸摸後腦勺,卻也不像是因為提起了這個話題而感到羞恥。我想到了剛才踩到的他的尾巴,便借着買藥這個話題問他尾巴的狀況,并且表達了歉意。賽斯啊了一聲,他轉頭甩甩尾巴,表示這點小傷完全沒問題。
我以為希人的尾巴會很脆弱呢,抱歉我不是很懂希人。我說。
沒事沒事,畢竟我的尾巴确實很長,下樓梯的時候總是會被踩,我都習慣了。賽斯說。
這種東西是可以習慣的麼。
我不懂他,賽斯也不懂我。他問我為什麼表情那麼奇怪,他說的話有什麼問題麼。我不知如何回答,畢竟我也沒有尾巴,我隻是幻痛,就好像我也有條長長的尾巴經常被踩一樣。
賽斯并不是很能理解。
幻痛的話是哪裡痛?你沒有尾巴,就不用非要感受被踩尾巴的痛苦啊。我有時候也會覺得尾巴比較礙事,尤其是騎車的時候會蹭到地上。賽斯說起來有些沒完,耿直的要說明我沒有尾巴這個事實。我艱難的聽着,聽着他對自己的尾巴的諸多不滿。其實我蠻喜歡他的尾巴的,毛絨絨的一條,甩起來非常的有力。
尤其是尾巴有時候不是很受我的控制。賽斯說着,我們一起看向順着我小腿往上卷的尾巴底端。我說是啊,它剛才是不是還不在這個位置來着。
啊!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年輕的治安官紅了耳朵,耳尖上黑灰色的絨毛和頭發炸開,顯得他的腦袋蓬松了一圈。我不在意,我真的不是很在意。賽斯撈走了自己的尾巴,解救了我的小腿。他快燃燒了,熱的像塊火炭,裸露出來的皮膚紅色像是晚間的夕陽。
要怎樣才能讓他放松些啊。
不論我說什麼,賽斯都會嗯嗯嗯,完全放松不下來。我的腦細胞在燃燒,這完全不是我擅長的東西。但好在,路過此處的新聞記者短暫的拯救了我們。她喊住賽斯,希望他能接受自己的街頭采訪。
我?街頭采訪?賽斯疑惑的指向自己。
他顯然還沒能完全回神,視線在我和記者之間徘徊不定。我用下巴點了點記者,小幅度的給他指明了方向。賽斯搓搓臉,他放下了自己的尾巴,決定打起精神。而那條尾巴自覺的靠向我,輕輕掃着我的腳踝。
哎就是你!長尾巴的治安官小哥,你果然也對我們的參訪感興趣麼。記者的臉上擠出笑容,臉頰泛着光。她說好的,請聽問題。
你幸福麼。記者問道。
不,我姓洛。賽斯說。
我:......
記者梗了一下,臉上的表情快繃不住了。她咳了一聲,沒管他,自顧自的繼續說了下去。她讓賽斯笑一個,然後又更豐富的擴展了一下自己的問題。在這個蒸蒸日上,人人安居樂業的新艾麗都是否感到幸福呢,賽斯回答的毫不猶豫,他說沒有。
好直接啊,真是一點都不委婉。
他的笑容消失了,嘴角彎了下去。不管記者怎麼問,賽斯都不改口。他評價了雅努斯區下降的排名,結案率提升的原因,直言不諱的批判了媒體隻關心立案率。記者聽不下去了,她搶過賽斯手裡的話筒,臉色差的要命。我被賽斯的直言不諱吓到了,他真的好誠實,誠實到我無法想象這樣的人可以如此順利的活到現在。
這個話說起來不好聽,但我真的是這樣想的。哪怕是我面對新聞媒體都會順着說兩句違心的好話。哪怕事實不是這樣,哪怕我心中有諸多不甘。我想到了我曾經的學校,說是有媒體來參觀,于是我被迫着說了那樣多的虛假的謊話。我總是害怕,擔心,恐懼因為說出内心了的真實所想而被處罰。畢竟誠實的人活不下去,沒有人想聽赤裸裸的真話。在這世間唯有漂亮的謊言才能夠長存,唯有虛僞的,做作的,人人都愛聽的編造出來的所謂真相才能被衆人知曉。
果不其然,記者生氣了。她對賽斯說咱們誰都不認識彼此,互相行個方便的事何必弄成這樣?是想讓她丢工作?是看着她老實好欺負?還是她的腦子有問題,非要站在這裡聽這些話。
你為什麼要罵自己,為什麼要說自己腦子有問題。賽斯說。
記者氣的不行了。
我站在旁邊,始終沒有發話。我知道記者的意思,也理解她的心情。她幹這行的,避免不了這些問題。賽斯看着她的背影,他摸不着頭腦。他問我這個記者到底什麼意思,她為什麼要那樣說話。
她想聽你說好話。或者說想聽你順着她的意思誇贊一下城市的發展。我說。
但是事實不是那樣啊,我不感覺幸福,雅努斯區發展的也沒有很好。我隻是實話告訴她了,她怎麼反而不高興了。賽斯的耳朵小幅度的彎了下來。我不太好拍他的肩膀,隻得拍着他的胳膊以示安慰。我說有些時候實話并不中聽,她隻想要你說出她需要的答案。可是你沒有。
順着記者想要的回答說,那不就是演戲麼。賽斯問我。
我說對,就是在演戲。
世界本就是個巨大的舞台,我們每天都站在上面演戲,扮演着不同的角色。
我不懂。我還是不懂。這又是什麼我沒搞懂的規則麼。賽斯有些糾結,我輕輕用腳背擋住他再次卷上我小腿的尾巴,說沒有,這不是規則。
不過這麼說,好像也沒錯。是沒有人制定的卻被所有人都遵守的規則。我開着玩笑,說在這樣的規則下賽斯你的直率顯得特别的難能可貴,我很喜歡這樣,我的生活中需要這樣的誠實,我讨厭被謊言包裹。
你很喜歡麼.....賽斯嘟囔道。
嗯,我很喜歡。我說。
我覺得我沒錯。賽斯還在賭氣,他說他總是會被别人說聽不懂人話,雖然他自己根本不知道問題在哪。我說我也是,我一直被說嘴不夠甜,說不出别人喜歡的漂亮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