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誓言,又一次從心底反刍上來。
他知道,那些話意味着什麼。
韓凜下死力摟緊秦川。
簡直想要将對方,融進自己的血肉身軀。
可良久過後,他還是松開了手。
擡起眼睛看向面前愛人,輕輕說。
“你不必為我如此,今生能聽到這句話,我死而無憾。”
這次,換他捧着秦川的臉了。
“老師需要你成長……秦家也有你必須要盡的責任……”
秦川目光很清澈,帶着不可撼動得堅決。
“你不用試圖說服我,更不用覺得虧欠我什麼!我為的是我自己!”
他握住韓凜的手。
“秦家的唯一職責,就是保家衛國!除此之外,并無身外名利可挂懷!至于父親……”
聲音低了下去,少年半晌才喃喃道:“至于父親……我想他能明白這種感覺……”
“什麼?”韓凜下意識問了一句,總覺得秦川話裡有話。
“哦,沒什麼……”他不想解釋太多,惹其分心。
秦川總覺得,在父親和蕭先生身上,能瞥見自己與韓凜的影子。
沉默片刻後,他将話題拉了回來。
“你知道的,從小到大隻要是我做的決定,都沒有轉圜餘地!”
“那說出口的誓言,自然也沒有違背的道理,對麼?”
韓凜的眸光紛亂閃動着。
終是化作一滴晶瑩淚水,掉了下來。
其實自打華英山之行起,他心裡就充滿了不安定感。
不是怕秦川,不肯接受自己的示愛和邀歡。
而是太清楚,自己沒辦法給他承諾。
一晌貪歡後,他怕自己會後悔——
後悔給了秦川愛戀與思念,卻注定沒有任何結局。
所以這些天來,韓凜想盡可能給少年留下些好的回憶。
他想用自己年輕活力的身體,填滿未來幾十年漫長的分離。
或許陷入愛河的人,都是笨拙的。
韓凜固執地相信,這就是自己唯一擅長的事情——
他的妩媚、他的風情、他的挑逗、他的引誘,都隻是為了彌補秦川愛自己一場。
所以哪怕他知道,這副身體早已不堪重負。
還是會在感受到的渴求時,毫不猶豫獻出一切。
隻是為了用這樣刻骨的方式,銘記下彼此的愛意與依戀。
而這亦是今日被拒絕後,恐懼的最根本由來。
可是現在那些恐懼和心酸,在少年義無反顧的傾訴裡,重生出一種名為“勇氣”的力量。
推搡着韓凜,沖破心中最後一道枷鎖。
“我韓凜一生也隻屬秦川一人!此約既出,永生不悔!若違誓言,願受天譴!”
又一滴清淚滑過臉龐,他擡頭直視着少年。
眸子裡,閃爍着同樣堅定的光。
秦川想去捂韓凜的嘴。
卻早早被其預料在内,一把扣住手腕,根本動彈不得。
“你為什麼要發這種毒誓?你與我怎是一樣的人!”
“你對中州,有必須盡的義務和責任!韓氏一脈更需你來開枝散葉!”
少年死死抓着對方,嘴唇因害怕而不住顫抖。
說不到幾句,喉頭就被酸澀感脹滿,再也發不出聲。
“我對中州的責任,隻有民生安樂、百姓富足。”韓凜顯然想好了說辭。
“韓氏宗親人丁興旺,總有賢能者可以繼往開來!”
臉上淚痕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決絕與堅持。
“那我也不想聽你,發這麼重的誓……”
秦川一把摟住他脖子。
将半張臉埋在韓凜肩窩裡,悄悄哭了起來。
起初,隻是幾句斷斷續續的抽噎。
後來幹脆“哇哇哇”哭出聲來。
一開始,韓凜見對方不再執意勸自己,還很高興。
可看他越哭越像個孩子,一時亂了方寸。
隻好邊拍着背,邊語無倫次哄着。
“好了,好了,沒事了!”
“我想讓你知道——你為我做的事,我也想為你做!無論多難,我都不想輕易放棄!”
誰知這不勸還好,一勸對面哭得更厲害了。
“如、如果,你不得已要、要打破誓言……我、我就把我的命,分給你……你一、一定不會有、有事的……”
“好……好……”韓凜耐着性子,摸摸他頭。
“有你護着,我一定長命百歲、返老還童!你忘啦?”
“哦……”聽着愛人答應下來,秦川才漸漸止住哭聲。
磨蹭着從肩膀處移開。
“得,今晚沒睡成秦将軍不說,還得哄孩子!”
韓凜換上個笑臉,逗着少年。
手指在鼻子上刮了幾下:“你啊,真是個傻小子……”
平複下情緒的秦川,這才想起難為情來。
一面用力揉着眼睛,一面扭捏着不敢去看前方。
“剛才一番表白,還以為終于長大了!結果三兩句話的功夫,又現了原形!”
韓凜撫摸着他發端。
“說出去誰能信?威名能号令山隼軍的秦将軍,哭聲比個孩子還大!”
“那還不是你非要發毒誓鬧得!”秦川紅着臉争辯。
“那我以後不說了,還不成嗎?”為其拭去最後一點潮濕,韓凜溫柔地說。
兩人對望中月亮升至梢頭,萬物漸次睡去。
隻餘愛意深濃、流轉不息,彌漫在一片搖曳燭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