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秦川到正堂向父親請安。
隻見秦淮端坐堂上,氣色狀态比先前好了許多。
秦川心下自然歡喜,陪着說了不少話,卻隻字不提飛騎營中事。
他不提,秦淮自然也不問。
這就是父子二人相處的方式——
信任對方,尊重對方,更在背後默默支撐對方。
“過會兒,蕭先生會帶着小松來正式拜師。”秦淮道。
寥寥一句,少年便知,父親已去見過師父。
再看今日這好興緻,心下猜疑立馬坐實□□。
隻不過,他沒問什麼問題、更沒繼續這個話題。
這麼多年秦川深知父親性子,根本不必多言。
而心裡那份喜悅,仍是溢于言表——
經年長夜後,父親終于走出陰霾,邁進下一個日出。
“那我去準備準備,過會兒可别漏了怯!”
秦川笑着起身告辭,一溜煙兒不見了。
秦淮還是那般端坐在正堂。
“看來……他是知道了……”
自昨夜蕭路說起,秦川将自己托付給他時,秦淮心裡就感覺有些異樣。
倒不是為其看出端倪,而是疑惑對方是如何捕捉到的?
倆大人都想不明白的事兒,一個局外的孩子,又如何看懂呢?
難道,真是旁觀者清?
還是有些什麼,在未被察知的角落裡,一直蔓延滋長。
“唉……”秦淮長歎一口氣,撓撓頭。
“能有什麼呢?左不過是和自己一樣罷了。”
他低低自語着,笑容愈加寬和慈愛。
這一點,可說是此人最與衆不同之處。
他雖生在世家,卻從不以傳統理法為拘。
在其看來,忠君為民、保家衛國,才是秦家第一等要事。
其餘所有,根本無需挂心。
本來嘛父子兩人皆為軍人,将來之事就不好說,何必再去強求其他?
不如趁有些快活日子,牢牢抓緊得好!
秦川回到房裡,重新收拾過一番。
好讓自己看起來,多少具備點兒先生威儀。
一邊攏着頭發,還一邊念叨。
“等下次見到韓凜,可要好好跟他說一說!我也是有親傳弟子的人了!”
一想到對方,秦川的心立刻柔了下來。
像一片輕靈羽毛,飄飄悠悠。
似能蕩進那金瓦紅牆的大殿,在那人身邊與之耳鬓厮磨。
“哼,這幾日,你有沒有好好休息?要是見了面還像上次那般憔悴,我可是要生氣的!”
少年兀自對着窗外呢喃。
如此舉動看在别人眼裡,或許傻氣了些,但秦川自己并不覺得。
喜歡一個人、擔心一個人,從來不是什麼難以啟齒之事。
無論那個人,當下在不在身邊。
打理好自己後,少年再次趕回父親那兒。
一路上,他比比劃劃。
演練了好幾遍,一會兒要如何動作、如何說話、如何接茶回禮。
結果,搞得自己更加緊張了。
不似收徒,倒似要去拜師。
剛回到正堂不一會兒,外面便傳來蕭先生和小松的聲音。
秦淮起身拍了拍他肩膀,鼓勵其放輕松。
“按照你平日習慣來就好,收徒在心意,不在禮節。”
秦川看看父親,笑着點點頭。
一出屋門,迎面撞上進來的兩人。
“師父,早!”
秦川先給蕭路請了安,又彎腰跟小松打招呼。
“小松,早上好呀!”
“哥哥早!”今日小松一身莊重打扮,隻剩小肚子圓圓滾滾,好不可愛。
“不對,不對!一會兒,小松就該叫哥哥師父了!”他拍着腦袋,糾正道。
“沒事兒,按你習慣得來!”秦川笑說。
“不管有什麼話,還是進來說吧。”秦淮也走到門邊,參與進這場談話。
“好!”蕭路笑着,拉着小松進屋。
秦川跟在旁邊,進門後趕緊坐回正面椅子上。
心裡雖放松許多,動作上還是有些拘謹。
兩個大人看在眼裡,甚覺有趣。
隻不好露在面上,怕其因此更加緊張。
蕭路對着小松招招手,對方忙一下跪到地上。
朝着椅上之人拜了三拜,鄭重說道:“弟子蕭鶴松,拜見師父!”
接着從懷中掏出,先生幫忙寫好的投師帖子,似模似樣交給秦川。
對方接過帖子,穩穩放到案上。
在蕭路指導下,孩童又為師父獻上六禮。
其間雖狀況頻發,但看得出小松,對待此事認真非常。
已極盡可能做到最好。
秦川收下六禮,便回了紅包給他。
誰知小松剛拿到紅包,一個轉頭就準備交給蕭路。
“今日是你的拜師禮,你自己收好便是了。”蕭路連忙擺手,制止道。
小松這才将紅包收起,為師父奉茶。
秦川怕他小小一個孩子再燙着,等其捧起茶杯,就急忙接過飲了一口。
見對方用過茶,孩童緊接拜道:“還請師父訓話。”
這下,可難倒了秦川!
方才他隻想着如何回禮、如何接物,卻獨獨忘了這一項。
但為了不冷場,少年還是硬着頭皮道。
“小松,你既已拜我為師,将來就要嚴格按為師要求去做。”
“無論學文還是習武,皆要用心!時常溫習鞏固,不可有一日間斷!”
“是,弟子記下了!”小松回道,語氣很是嚴肅。
“今後每日卯時兩刻,你都要到我院子裡,先練武再習文,聽到了嗎?”秦川又說。
“是,弟子定不會遲到!”小松應得幹脆。
說完這番話,秦川趕緊從椅子上起來,扶起地下孩子。
恢複到往日做哥哥的樣子。
“好了,這就算禮成了!”蕭路笑着,聲音清淩淩的。
“一起留下吃頓飯吧,算是小松的拜師宴。”秦淮跟着說。
一聽有好吃的,師徒二人對視一眼,齊齊笑起來。
接下來的時間裡,秦川拉着小松講了幾個每日必練動作,而後又讓其紮馬步。
沒想到,這小小孩子竟是一點就透。
幾個關鍵記下來,學得一闆一眼。
不僅如此,還能堅持着不挪動地方、不扭曲身形。
明明雙腿一個勁兒抖,豆大汗珠一顆顆滾落到下巴。
但就是咬牙堅持。
不叫苦、更不肯放棄。
“果然是個學武的好苗子!”秦川暗暗贊歎,為自己能收下這麼個徒弟而自豪。
想起小時候,自己和韓凜一起在父親門下習武,也是這般倔強不服輸。
兩人時常臉憋得通紅,可誰都不肯先停下。
哪怕父親說了可以休息,兩個人仍默默較着勁兒。
最嚴重一次,兩人花了三天仍沒能恢複,隻得擦了藥酒靜養。
饒是如此,見面後還要比比嘴上功夫。
秦川看着小松,出神地想着過去那些點點滴滴,不禁笑出聲來。
小松原是将所有精力用在下盤,勉強支撐的。
秦川笑聲,終是按捺不住沖動,一屁股坐到地上。
“哎,小心!”秦川立馬回神,上前查看情況。
“我……我沒事兒,就……就是太累了……”小松大口喘着氣。
特别像在雨天裡,跑到岸上的小青蛙。
“休、休息一會兒,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