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他舉手投足間,流露出的風骨和氣度。
陳瑜亭出了驿站的門,發現随行的中州其他人都已宿列在外。
隊伍最前面的那輛馬車十分寬敞,蓋頂用的都是南夏特産芙蓉錦。
不用細想也知道,這不是驿站素有的規格,而是專有人吩咐過的。
陳瑜亭面上并無什麼特别的表情,隻對着一行人點頭示意了下,就在驿丞的攙扶下登上車去。
其餘人等看丞相準備好後,才陸續坐上身邊的馬車,在侍從的引導下,向着皇宮駛去。
隔着簾子,歡慶還在繼續。
人們熙攘的吵鬧和孩童尖利的笑聲,都更上了幾個調門。
好像極力要讓所有外來人感受到,這一天的不同尋常。
陳瑜亭撩了簾子往外看去。
果然每個人都打扮得花枝招展,比春天最熱鬧的花園還要炫目。
他們臉上的喜氣洋洋,可真不是裝的。
那樣發自肺腑的笑容,甚至感染了陳瑜亭。
要不是知道那笑容背後的空洞,自己幾乎想要和人群一起慶祝了。
馬車走着走着,周圍逐漸安靜下來,應該快要到宮門口了。
此處的空氣似乎清新許多,連風的腳步都加快了。
伴随着一聲“請中州使團下車”的奸細嗓音,馬車應聲而停。
十分穩當,連半分颠簸都不曾有。
跟車的侍從移了墊腳的凳子,打開簾子,畢恭畢敬地将陳瑜亭請下馬車。
跟着,身後的一行人也陸陸續續下來了。
他們整理好衣冠,一同随着恭迎的内監往宮裡走去。
陳瑜亭遊曆的這些年,到過南夏很多地方,但深入宮廷内部還是第一次。
他放眼看去,南夏的宮殿建築呈群落式,寬大敞亮,并不比中州皇宮小。
但細看之下,還是能發現兩者在氣象格局上的不同。
中州講究的是簡潔、實用。
建築整體配色方面沉穩大氣,但在隔窗、廊檐、屋脊等需要格外裝飾的地方,就簡單多了。
往往是能删就删、能減就減,反而自成一派,愈發顯出博大與包容。
反觀南夏建築,回廊曲折、隔窗掩映,房檐屋脊上都有着不同的裝飾。
有的是花朵、有的是獸頭、還有的是祥雲缭繞,讓人如在畫中。
雖是皇家禁地,卻讓人覺得親切。
是以無論多寬敞的地界,都顯得小巧了,精緻的好似件藝術品。
陳瑜亭邊想,邊跟着内監轉過前面的彎,倏忽一下便豁然開朗起來。
開闊的空曠之地,中間鋪着的紅毯,一路延伸至大殿門前的石階上。
上面的海棠暗紋,将今日主角的心情刺繡得格外細膩、精準。
以紅毯作為分隔,左邊是南夏的文武群臣。他們各個身穿官服,站得筆挺。
隻是,與身上嚴肅的官家規制不同的是,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着喜氣。
雖不好太露,但的的确确給沉悶的暗色,抹上了些許生機。
紅毯的右側,便是各地恭賀的使者了。
陳瑜亭自然是要與他們站在一起。
然而,略過一隊隊人馬,引路的内監還沒有要停下的意思。
直到将中州一行,帶到隊伍最前排,才打了個千兒,恭敬道:“煩請中州使者入列。”
陳瑜亭倒不覺得意外。誰讓當今世上,能與南夏一争的,唯有中州而已?
讓中州人排在恭賀隊伍的最前排,一是禮遇,二則是為之後的試探,行個方便。
陳瑜亭面上堆笑,客氣道:“勞煩帶路了。”
說着,從袖中掏出塊銀子,遞給了那内監。
引路的内監大方接過,臉上自然是歡喜的,可規矩仍一點兒不錯。
道了聲“不敢不敢”就低着頭、彎着腰退下了。
待人走後,陳瑜亭才得以觀察起,這右邊隊列中的諸人。
大部分,是南夏屬地派來的恭賀使團。
他們一個個昂着頭,脖子似要伸到天上去。
臉上的笑也很是谄媚,好像是來讨便宜的,又像是被選中參加這樣的場合,很是光榮的樣子。
陳瑜亭看在眼裡,不予置評。
隻不過,若按他的行事作風,是不太看得上這些的。
但各人有各人的活法,他們如此做派,自然事出有因。
就在陳瑜亭的目光掠過衆人時,隊列中的一抹豔麗之色,突然抓住了他的眼球。
那是一老一少兩位女子,穿着異域風情頗重的火紅衣裳。
上面有大團大團的花朵,一衆銀色的配飾遍布頭身,将這一襲明麗襯托得分外和婉。
“是雲溪的女祭司和少司祭。”陳瑜亭低語了句。
不禁回想起了自己遊曆雲溪的那一年:
那是他還年輕的時候,說是探訪不如說是偶遇。
雲溪整個部落不足萬人,生活在逍遙海與夢蝶山組成的天然屏障中。
其中鳥語花香、流水潺潺,男女老少皆分工明确。
男耕女織、老有所養,簡直一派世外桃源的樣子。
而最讓人啧啧稱奇的,是雲溪内部沒有外面世界的理法制度。
凡事皆由長老和女祭司一同商議做出,再行衆人讨論定奪。
且長老雖為族中威望最高的男子,但與女祭司卻無任何從屬依附關系,更不是夫妻。
兩人地位完全平等,商議要事時,擁有完全相同的決策權力。
所以,從某種意義上說,雲溪算是當今世上,女子地位最高的所在了。
想到此處,陳瑜亭又多打量了那一老一少幾眼。
隻見年長的女祭司,臉上已是溝壑縱橫,可一雙眼睛很是銳利,閃着睿智的光芒。
旁邊年輕的女孩便是少司祭了,将來女祭司的繼任者。
那女孩與自己女兒差不多年紀,很是明豔漂亮。
圓潤的臉蛋如花朵般飽滿,一雙眼睛透露出沉靜的氣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