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聽柳屋的時候在書房見過這部電腦,因為厚重和未知品牌,他一直以為是設計專用電腦。
今見山兩指貼上觸摸闆,刹那間他蒼白的臉被橘色夕陽映照。青山的邊際全是坍塌高樓,有高有低有近有遠。
一個小女孩光腳站立在懸崖峭壁邊,絢麗夕陽中女孩頭頂一片烏雲,身前的鐵罐子跟随褴褛衣衫一起晃蕩。
經停飯菜味道很不錯,李棠時不時皺起的眉和喝水的次數卻像味同嚼蠟,她吃得很慢停頓又很久。
“去年遊弋自掏腰包給很多學校改建了廁所,包括清泉一中,說來穆姨還是你學姐,不過她學習可比你強太多了,畢業被招去了溥大,免費上學不說還給補助金。本來以為跑遠了一切都會往好方向發展,所以對醜陋的人來說,漂亮确實是原罪。”
“反正日子不好過,在教授威脅下沒上幾天就辍學回昌市就業了,好在溥大的補助金沒有收走。那時候高中畢業都算是高學曆,而且穆姨顔值在那兒擺着,找工作很容易。當中有很多星探找到她,不用說你也清楚為什麼沒去。”
“她進了一家剛開的遊戲小公司,正是招人才的時候去了也有發展潛力,還不用多和人打交道,天天坐電腦跟前學編程就行。”
李棠垂着頭攥緊筷子:“可日子變得平靜反而激發了她的不安,她出現了受虐傾向,主動攬下公司裡大大小小的活兒。”
今見山手指僵硬地帶動小女孩在雪原裡環視,在轉動到一個高樓坍塌的方向時,轟隆隆悶響從畫面裡傳來。
烏雲閃現出藍色細小光芒,又夾雜了紫色和白色,緊随其後是澆頭而下的雨,以及傳來的細微歌聲。
聲音像很遠處傳來又像在近處,今見山拉近視角,站定在河邊的小女孩嘴唇正一開一合翕動。
今見山顫動着瞳孔難以置信地緩慢轉過頭,畫架上的畫都是黑色鉛筆繪成,其中一幅大片留白,隻右邊隐約出現一個上翹戗脊,是嘯甯塔。
他遲鈍地看回電腦,指尖微微發抖地繼續按下W鍵。小女孩哆嗦地從小坡滑進河裡,扶着鐵罐子顫顫巍巍在水裡走動。歌聲沒停,步子很慢很慢,偶爾會在雨中回頭看一眼。
“病情越來越嚴重,基本沒日沒夜全鑽電腦裡了,你說也真是奇怪,好像有精神疾病的人思維都很不尋常,記得小時候玩的百靈夢麼?穆姨設計的,在這之前還有好幾個遊戲。”
“後來就是遇到回國的遊叔了,很浪漫,遊叔在咖啡館看了她很久,看她從馬路對面走進來,又提着一堆咖啡出去,持續了有幾個月遊叔這才上去搭讪。”
李棠笑了笑:“據說穆姨根本不搭理他,不過遊叔天天都去,想想一個高富帥克制又有禮的搭話,一點兒不心動那得是鬼。”
“接觸沒多久遊叔就發現了她的心理問題,在還沒有确定戀愛關系時遊叔聯系了國外朋友。因為情況不明朗,而且穆姨很抗拒,所以必須找一個長期能待在國内的醫生,還得是同齡人。最後輾轉找到了準備回國的留學生,也就是關子洲他媽。”
“遊叔把公司上下全打點好,然後把關姨送進公司冒充職場小白,專門在穆姨手底下幹活兒順便催眠,問東問西時間久了兩人關系也近了不少。耗時雖然久但情況有好轉,穆姨開朗了不少,跟遊叔也确定了戀愛關系。”
“這期間遊家一直都知道找心理醫生的事兒,不過沒想到幫助的人竟然是兒子女朋友。遊叔回家赴鴻門宴的時候想帶穆姨一起,結果遊家跟預判了一樣,以遊弋他姑要回國辦事兒為由頭讓等着。”
“遊叔多聰明一人,立馬就知道什麼用意,這人是怎麼都帶不到家裡了。他怕穆姨覺得他一去不回導緻病情反彈,走前第一件事兒先是恢複國籍。”
李棠看着筷子上的菜,沉默片刻低聲接上:“這第二件事兒是求婚,正好是遊弋他姑回來那天,鬧得兇,穆姨第一次病情發作。”
空曠土地裡忽地飄起漫天的黃色花瓣,被雨波及的還會顫巍躲開,動畫效果在如今看來也毫不遜色。
然而與美麗夢幻格格不入的是,電腦裡傳出了陣陣嗚咽和抽泣。今見山莫名生出一種煩躁感,他挪動視角快速環視周圍。
越來越多的黃色花瓣連廢墟都被遮擋,他又帶動女孩往上看再往下看,終于知道煩躁感從哪來了。
褐色土地長滿了荊棘,一雙赤腳踩在上面來回磨擦腳背。今見山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畫面裡漸漸滲出的血,然後遲鈍怔愕地轉頭看向身後。
一幅畫上滿滿都是東倒西歪的花梗和葉子,如果把電腦裡的黃色花瓣組合成花朵投放上去,再把花莖和葉子染成綠色,那麼得到的将會是一片油菜花。
今見山無法想象,遊弋是怎麼坐在電腦前目視這些,也無法想象,遊弋詢問屍甯山時在想什麼,僵立在油菜花田的那一個小時又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