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股東們,”林溪倚着門說道,“一群渴望長生的老頭老太太。”
“去了其實就是給他們畫餅兒,讓他們給項目砸錢和資源。”
“其實你可以不去的,但是我個人想讓你去,所以這其實是個邀請……”林溪的目光落在少年身上。
“你不覺得很有趣嗎?他們夢寐以求的就在他們旁邊的不起眼的實驗體身上……你不想去看看嗎?”
“……惡趣味。”少年冷聲道。
“嘿嘿,和我一起去吧,小零?你喜歡這件銀灰色的西裝,還是這件黑色的?”
“不要用那麼惡心的稱呼喊我。那件銀灰色的。”
銀灰色和搭林溪身上那件藍灰色天鵝絨連衣裙更搭。
“有眼光。”林溪愉快地說,“我也覺得銀灰色更好看。你要是不喜歡這個稱呼,就再考慮一下上次我的提議呗?入夥了我就給你起個好聽的酒名,然後規規矩矩地喊你的代号。”
少年隻是沉默地接過林溪遞過來的西裝。
19.
少年一直都是沉默的。
餓着肚子的時候,他沉默;挨打的時候,他沉默。
在蘇聯的時候,被他的“家人”賣給研究所的時候,他也是沉默的。
對他來說,作為實驗體和從前的生活并沒有什麼兩樣。
除了更多的疼痛、更多的黑暗,以及更多的麻木。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是特殊的。
在貧民窟裡的時候,有人癡迷地對他說,他長得有多麼漂亮。
那個男人的屍體後來腐爛在了肮髒的溝渠中。
在研究所裡的時候,這些研究員們也和他說,他是最成功的實驗體。
他們歡呼着,一開始驚喜,給他注射更多的新藥,抽取他的血液進行研究。
而在所有努力被證明徒勞無功之後,他們又開始逐漸厭煩他,甚至産生了恐懼。
少年能看見他們眼中的情緒,清晰易懂、簡單明了地被擺在他們的臉上,和從前他所遇見的所有人一樣:
被這樣折磨,你為什麼還不死?
于是他也知道了自己很堅韌。
即使在不見天日的地下,他的身體也在一天天變強。總有一天他會拿起利器,讓這些圍着他的研究員落得和曾經那個男人一樣的下場。
這些人、所有人,都希望從他身上獲得某些東西,要求他表現出他們所期望的樣子。
他曾經想要解釋,告訴他們,他既不想要“漂亮”,也不需要堅韌,不要強求他交出他本就沒有的東西。
但他們總是不相信。
于是他明白了,話語沒有意義。他選擇了沉默。
他在黑暗中,沉默地蟄伏。
直到某一天……一個突然出現在這裡的人打開了他“房間”的門。
她沒有對他提出任何要求,也不像其他人一樣,渴望他身上的某些東西,隻是問他要不要跟她一起出去看看。
那些對他惡狠狠的研究員在她面前乖順的像一群鹌鹑。
一個非常奇怪、非常矛盾的人。
她的情緒看起來簡單易懂,都浮現在臉上,但是少年卻看不透她的真實想法。
他将所有他能想到的她所做這一切的理由一一列出,卻沒有一個可以合理解釋她的行為的。
如果說,把實驗體帶回家也是實驗的一部分,教他格鬥和槍械是為了将他訓練成殺手的話,那她應該用一種更科學、更安全的方式洗腦他,确保他的忠誠,使他不會背叛。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少年也說不清楚“這樣”是那樣,但如果是他來培養殺手,他不會讓他們有機會産生自己的想法。
更何況她的語氣永遠都是無所謂的,根本無所謂他會怎麼想。即使是抛出了那樣的邀請,也不急着得到他的回應,好像笃定了他一定會選擇加入一樣。
他實在耐不住好奇心,有一次便直接開口問了:
“你到底想要幹什麼?”
你到底想要從我身上得到什麼?
女人隻是盯着他,在他以為他不會得到回答的時候慢吞吞地說道:
“不好意思,小零問這句話的時候,表情實在太可愛了……”
銀發少年無語地看着她。
“咳咳……如果一定要說我做這些事情的理由,答案就是,我覺得這很有意思。”林溪攤了攤手,“在這之前我有曾有過一段短暫的人生,不過它已經結束了。現在的我是一個‘自由’的人。”
“我正在自由地探索我們現在所經曆的一切,是否能夠導向一個既定的‘未來’……”
“打個比方,小零,幻想一下你長大以後的模樣,肯定是個大帥哥對不對?但是,如果你逐漸成長,成為你未來的那個樣子,其中要有我的一點點功勞的話,我會很有成就感的。”
“不過你也别有負擔。”
“對你來說,你的人生才剛剛開始,所以不要着急,好好享受現在的生活吧。”
她的目光有一種奇異的憐惜,又隐含了一點羨慕,好像在正注視着自己渴望得到卻沒有的東西。
少年并不讨厭這樣的眼神。但有的時候他也會想:
在她的那段“已經結束的人生”中,到底曾經發生過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