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子的視線循着從自己身邊跑過去的人群有些納悶,問,“這些人怎麼回事?黑鷹嶺的逃兵?”
這些潰逃的人手中沒有兵器,眼中也沒有狠意,瞅着倒不像虔來山的土匪。
“抓一個問問。”
白沖起身揪住一個跑的氣喘籲籲地中等身量的漢子,問,“你們是何人,為何成群結隊的從黑鷹嶺方向跑來?”
“小的什麼都不知道,好漢饒命!好漢饒命!”
“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麼!”這人哆哆嗦嗦,饒命的話卻張口就來,白沖心裡有了猜測,語氣也軟了下來,“你别怕,我是興民城州府軍,此次便是奉命來剿滅虔來山土匪的,若你能與我說些黑鷹嶺近況,便是大大的幫了朝廷的忙了。”
“你…你是官軍!”
董梁方才是第一個跑的,可這山路走都不好走更别說跑了,他跑不動,于是慢慢就落在了同鄉身後。
虔來山黑路遠,他一邊害怕身後土匪食言追上來将自己滅口,一邊累的心跳如擂鼓、上氣不接下氣,半條命差點交代到這兒,這會兒見到朝廷的官軍知道有救了,竟喜得淚流滿面。
“我是興民城人士,半年前被熊黑擄掠進黑鷹嶺,方才得前來奪寨的威虎寨二當家開恩,這才與同鄉們趁亂從兩寨混戰中跑出來。”
白沖:“開恩?”
董梁颔首,而後将自己聽到的威虎寨開恩之言全數說出,白沖看着從黑鷹嶺逃出來的這麼多平頭百姓有些難以置信。
都說黑鷹嶺是虔來山中最大的土匪窩,可是這窩裡竟有這麼多人是被擄上山的無辜百姓!那位願手下留情,放這些百姓下山歸家的威虎寨二當家大概早料到黑鷹嶺内部人手虛實才敢着手奪寨。
若是這樣,那自己殺了熊黑并将其屍體丢到黑鷹嶺門前以求挑起兩寨紛争之舉豈不是殺了威虎寨一個措手不及?
白沖忽然覺得不對……
他們能在這偌大的虔來山中遇到熊黑都是因為黑鷹嶺那陣沖天黑煙,可是黑鷹嶺在這山中蝸居數年定然不會犯放煙暴露自己老巢位置這種錯。
那麼那陣煙……
白沖雙手攥成拳,罵道,“他娘的腿兒!老子費了死勁兒竟給人家做了身嫁衣!”
柱子不解,但還是拍拍他的後背,安撫問,“小白?”
“無事。”白沖咽下火氣,指了幾名手下說,“你們幾個将在山裡迷路的百姓們召集起來,務必把他們平安送下山。”
“小白你呢?”
白沖看向山下那片正在刀劈斧砍的樹林,冷聲道,“我去收我的漁利,順道會會那位威虎寨二當家!”
潘闖在初暒引出黑鷹嶺土匪前就已經帶手下埋伏在樹林中,故而即使枝葉擋住了天光,眼前漆黑一片,威虎寨所有人也非常熟悉此處的樹木分布與山形地勢。
威虎寨守株待兔又占據了天時地利,很快在與黑鷹嶺的拼刀中占據了上風,黑鷹嶺當中有些人體力快要用盡漸漸開始厭戰思歸。
初暒看到時機成熟,朝伍二使了個眼色,伍二颔首領命而後不動聲色的帶手下人慢慢與身側的方大通彙合。
伍楚方潘四人守住四個方位将黑鷹嶺土匪團團包圍叫他們難進難退,而此時伍二讓出一個方位,原本密不透風的陣型翕然缺了大口子,被威虎寨按頭敲打的黑鷹嶺餘黨見狀以為他們在打鬥中出了錯不慎為自己留出了生門,想都不想的向前虛劈了一刀而後沖着那缺口前赴後繼撒腿跑去。
楚六看向初暒,直到潘闖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出神,楚六才神情複雜的收回自己的目光與他們分頭跑開。
熊黑一衆手下從威虎寨的包圍中逃出後沿路狂奔,他們剛開始還在慶幸自己逃出生天,可是眼前出現的兩座高山與越來越狹隘險峻的地勢忽的讓這些人後脊一涼。
“糟了!怎麼跑進刀客谷了!”
“娘的!威虎寨那幫是故意引咱們跑這兒來的!”
“白天大當家曾傳信刀疤臉若黑鷹嶺有難,需得請他們出谷搭救,頭兒,咱們就往裡面跑吧!”
“跑個屁!方才那樹林離刀客谷這麼近,我不信那裡的刀砍殺聲傳不到此處,刀疤臉那厮若真有心搭救早派人出來了!”
“這可怎麼辦!啊!他們追上來了!”
領頭的心中一橫,咬牙道,“刀客谷往常得了我黑鷹嶺那麼多好處如今竟敢見死不救,咱們何不破了刀客谷,說不定還能多活一會兒!刀疤臉縮頭當鼈,兄弟們便随我闖進去将他臉上的疤挪到脖子上去!”
“是!”
黑鷹嶺的人朝刀客谷奔去,若是有人留心回頭多看一眼,便可發現威虎寨前來追趕他們的不過十數人而已,與這十數人對上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可偏偏他們自己跑向了閻王殿。
有心攀附黑鷹嶺的刀疤臉緊閉着的大門被撞開之後,死于黑鷹嶺落難土匪們氣勢洶洶的大刀之下,兩寨土匪在短暫的火拼中很快分出了勝敗高低。可争鬥才歇,勝利的喜悅還沒開始蔓延,黑鷹嶺為首那人立于刀客谷院中剛一仰頭探查,便看到自己與一衆兄弟們不遠的死期。
刀客谷是個小山谷,兩山間低凹而狹窄之處就是山谷。
明月高懸,月光下他們立于一覽無餘的山谷,而那兩座山峰之巅,卻站了無數來索他們性命的小鬼。
天黑着呢,可是天又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