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尋微想了想,将熱茶飲盡,提步跟了上去。
城門前,左側的隊伍頗長,前面少說還有幾十人在等候。
眼下雨珠雖不大,但密如針織,加之此地臨水,風勢漸漲,吹得人睜不開眼。
謝尋微站在隊伍末尾,距離前面的兩輛馬車僅有四五個身位,但雨水密密匝匝順着鬥笠邊沿落在眼前,一時竟也難以看清。
“後面的,不要擋路,待會兒江大人要迎貴客入城。哎!過去點過去點!别将正門堵了,唉,你!動動腦子,隊伍從那兒轉個彎再排!”巡衛扯着嗓子高喊一聲。
人群登時有人不滿,七嘴八舌的聲音此起彼伏。
--“排了那麼久,怎麼還不到我們,一會我家娃娃淋雨起了高燒,我非要到官府告他們一個欺壓百姓的罪。”
--“可不是麼,這幫官府的人就知道狗仗人勢,成日對我們大呼小叫。”
--“一個看城門樓子的,嚷嚷什麼……”
--“氣大傷身,各位都少說兩句、都少說兩句……”
隊伍拐了個彎,有人歎着氣調頭便走了,直說今日落雨不如明日再來。
如此一來謝尋微又順勢往前蹭了兩個身位,與後面那輛馬車僅隔了三個人。
她這次看清了。
雙轅馬車,馬體通身油黑,馬車垂檐下挂着木牌,牌上刻着的忍冬紋正與她懷中海棠玉環上所刻的樣式如出一轍,唯獨車簾與葉秋棠所乘那輛不盡相同。
--這正是溪谷山莊的馬車。
謝尋微心中頓感疑雲叢生。
溪谷山莊在江陵也算是集名望與實力于一體,可馬車為什麼不從右側城門入城,而是在左側等候,而前面那輛馬車又坐着什麼人?能讓溪谷山莊的馬車畢恭畢敬的跟在其後?官府的人嗎?四海幫的人嗎?又或者是溪谷山莊背後仰仗的那個人?
隊伍不斷往前挪,謝尋微默默跟在後面,時不時打量着前面那輛馬車。
一名巡衛注意到它時,似乎愣了一瞬,見駕車之人未遞名冊和文牒,便揚聲道:“還請車内人下車接受盤查。”
“你确定?”
一道如磬如玉的男聲自車内響起,話語間帶着點戲谑之意。
這一聲引起了方才那位高聲呵斥百姓的巡衛的注意,他腰間别着刀,大步走上前來。
馬車中人微微掀起簾子一角,二人隔空對視了一瞬,繼而那巡衛竟一改方才嚣張跋扈的氣勢,走上前畢恭畢敬道:“下官該死,大人的馬車,自是不必驗查。”
他轉頭便朝另一名巡衛暗遞了個眼色,又拱手揖禮賠笑道:“今日入城人多,加之細雨蒙蒙,我等忙昏了頭,看走了眼,竟不曾認出大人,還望大人見諒。”
車中人半晌不語,目光始終落在那名巡衛身上,那人一看,當即便将腰彎得更深了。
良久,那人探出一隻手,懸停在那名巡衛的面前,忽地又放在他的肩上,以一個極其漫不經心的姿态,替他撣去了一痕雨水。
“後面挂着忍冬花牌的馬車你當認識吧,今日是與我一同來的。”
謝尋微神思動了動,聲音似乎有點熟悉,但她又着實想不起來是誰的聲音,況且按理說她之前從未來過江陵,更不可能認識什麼當地官員。
此話一出巡衛當即會意,仍保持着躬身作請的姿态,恭敬道:“既是與大人一道而來,自是也不必查驗了,大人這邊請。”
一道驚雷滾滾而過,銀蛇狂舞間,馬受了驚吓,緻使車身忽地原地打了個轉兒。恰自謝尋微身側擦肩而過時,她下意識低下頭,擡手壓了壓鬥笠。
雨落狂流,車中人卻目光如炬,一眼便在人群中看見了她,僅是那一瞬,他的眼底便添了一重訝然之色。
訝然之餘,似乎還有一抹似有若無的……
欣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