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殿正中,豎起一尊神像,或許是因為正殿逼仄,所以襯得神像尤為巨大。說是神像,卻人不人,鬼不鬼,彩漆剝落,輪廓模糊,要辨出樣貌是萬萬不可能了。神像下的供桌上,坐着一個梳着雙鬟,散下的碎發略微卷曲,身着淺碧色襖子的丫鬟。廟宇久不享香火,取而代之的是新一層舊一層的灰塵,那神像本就被侵蝕得厲害,厚厚的灰塵一鋪,更加辨不出模樣。
沒人知道這座廟叫什麼名字,供奉的是哪一路神仙,它破敗不堪,房梁上挂着蛛網。一彎蛾眉月倒挂在漆黑的夜空,淺淡的月光傾灑在虛掩着的斑駁廟門上,中庭裡碎石闆縫中鑽出的雜草東倒西歪。殘破的正殿不大,卻黑壓壓地跪滿了人。
他們不僅跪着,頭也埋得極低,叫人看不到他們的臉。
他們的動作誠惶誠恐。
正殿裡的氛圍安靜而詭異。
整間屋子裡似乎隻有供桌上坐着的丫鬟是活的,因為跪着的那些人一動不動,跟雕像也沒什麼兩樣。
此情此景,叫人弄不清楚這些人是在跪神像,還是在跪那丫鬟。
這些人服色各異,幾乎人人都佩着兵刃,顯是江湖中人。跪在最前面的是個高大漢子,而這漢子和丫鬟之間,便是兩具死屍。
高大漢子名叫成進,是照水幫的三當家,而他前面的兩具死屍,則分别是照水幫的大當家和二當家。
冷汗浸透了成進的後背。
他們一開始就不該與那位教主大人作對,他早就就跟大哥和二哥說了,這件事不能做,不該小看創教已有百餘年,被江湖中人稱作“魔教”的玄同教。既然如今要背叛,當初就千不該萬不該去招惹。想到這裡,成進又在心中長歎一聲,最開始的時候,大當家的說要去依附于玄同教,他也不是沒勸過。
昨日的酒宴上,酒菜臘肉的香氣在他的頰邊翻湧,二當家的醉眼朦胧地湊到他面前說道:“老三,那丫頭長得倒水靈,嘿嘿,怎麼以前沒注意。”他笑道:“幫裡這麼多丫頭下人,哪能每個的長相都能記住?”邊說邊順着二當家的眼光看去,橘黃色的暖光中,重重人影之後,一個丫鬟正側身對着他們,将空碗空盤一一撤下去,她一直低着頭,神色頗為腼腆,不敢與周圍的人眼神接觸。杯盤相擊的清脆聲音和着嘈雜人聲連綿不絕灌入耳中,他也有些酒酣耳熱,道:“有些一直在廚下做活,今日人手不夠才過來幫忙,難怪二哥沒見過了。”二當家滿面紅光,仰頭将杯中酒一飲而盡,咂咂嘴,哈哈大笑。
哪知第二天一早來到大廳時,他便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大廳正中吊着一個人,走近一看,竟是二當家的。
隻不過少了左手。
斷腕切口上灑滿了星星點點的白色粉末,就像發了黴的生肉。他縱身躍起,抽出腰刀一把将繩子割斷,雙手接住二當家穩穩落在地上,急道:“二哥!二哥!發生什麼事了?”二當家有氣無力地呻吟,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這時幫中衆人已陸陸續續來到大廳,都被眼前的景象驚住,趕忙跑過去問發生何事。衆人七嘴八舌,最後還是大當家的強作鎮定,讓幫衆按照平日的位置站定了。他亦勉力維持住心神,幫助大哥主持局面。
大當家的本來想先處理二弟的傷,但見斷腕處已不再流血,上面的粉末傳來陣陣金瘡藥的氣味,便問道:“二弟,你是自己處理過了?”二當家呻吟着搖頭,額頭上汗珠大顆大顆冒出來。大當家的心想,若不是二弟自己上的藥,幫内其他人又這時才過來,那麼給他上藥的多半便是砍了他手的人,那人砍去他的手後又給他上藥,接着再把他吊到大廳裡,行事詭谲怪異,不知二弟得罪了什麼人?
照水幫的三位當家在江湖上也算是手上有硬功夫的人物,誰會有本事将二當家的一隻手砍下來?眼見斷腕處切口十分平整,因此那人不是武功極高就是擁有一把上好兵刃……難道是……難道是!韓長泉當即驚懼交加,看了三當家成進一眼,正好對上成進同樣滿是驚恐的眼神。
二人心中有了同一個答案。
玄同教。
兩年前,為尋求玄同教的庇護,在大當家韓長泉的操持下,照水幫成為了玄同教的附屬幫派。
兩個月前,一名老者來到幫中,說自己是一個大人物的使者,此次前來傳達那位大人的意思,希望他們照水幫脫離玄同教,轉而為那位大人辦事。
成進挑眉道:“我們好端端的為什麼要背叛聖教,來替你們大人辦事?”
那老者皮笑肉不笑,道:“我原先聽說成三當家是個聰明人,今日才道江湖傳言誇大其詞确是常有之事。”
成進大怒道:“你說什麼?”
韓長泉看他一眼:“三弟!”成進哼了一聲,不再說話。
老者帶來的不止是那位大人物的口信,還有七八箱的金銀與各色财寶。
之後的事,便是照水幫決意背叛玄同教,改投另主。成進當時雖持不同意見,卻也沒有堅持下去,三分因為那些閃得人睜不開眼的财物,七分則是因為心存僥幸。玄同教百年積威,的确能夠掀起整個江湖上的腥風血雨。尤其是剛創教那二三十年,江湖中誰人不聞風喪膽?玄同教徒所到之處,往往發生慘案,因為得罪了太多人,所以逐漸成為武林公敵,江湖人懼惡玄同教,于是稱其為“魔教”。
玄同教的創立者,同時也是第一任教主名叫裴秉延。這位裴教主稱得上是位武林奇人,但凡人壽命有數,且江湖代有才人出,如今新的勢力崛起,如日中天,而玄同教雖有一百多年基業,但如同步入暮年的老朽,到今日已然衰落了。
隻是聽說十年前新教主上任,玄同教接連動作,大有重回當年之勢,但他們新跟随的那位大人在如今的江湖中已呼風喚雨三十載,兩者若碰一碰,鹿死誰手,的确猶未可知。
不,也有可能不是玄同教。
他們的新主子有個姓衛的死對頭,後者要對付他們新主子,或許正是先拿他們照水幫開刀。
新主用了如此大的排場招徕他們,若玄同教或衛氏找上門來,豈有不救之理?但成進沒想到的是,對頭找上門,沒有大舉聲讨,而是悄無聲息地潛入。如此等到他們全部喪命,新主子說不定還不知道。
看着要死不活的二當家,整座大廳裡陷入了死寂。今日是除夕,他們之所以選擇在昨日提前大擺宴席,就是因為他們要在今日展開在新主子手下的第一個重要行動,這場行動過後,便是把他們照水幫在暗地裡的站隊立場轉到明面上來了。在這之前他們不動聲色,暗中謀劃,但活見了鬼一般,對頭竟然早就知道了,他們照水幫什麼也沒瞞過。
還特地選在他們準備正式行動的日子動手,二當家,或許隻不過是這場清理行動的一個開始。
韓長泉當機立斷,立即派人給他們新投靠的主子傳信。送信那人奔出廳門,腳步聲越來越遠,原來越小,小到剛要聽不見時,隻聽得外面“啊”的一聲慘叫,衆人盡皆愕然,成進一把搶出門外。
隻見那傳信人倒在地上,雙眼圓睜着,已然斷氣。鮮血還在從身體裡汩汩流出,猶如一朵黑紅色的花逐漸盛開在他身下的地面。
一擊斃命。
成進隻覺得莫大的恐懼在一瞬間鋪天蓋地将他裹住,半晌才想起來咽了一口唾沫。
之後他們又挑選了一名兄弟,答應照顧好他的家人。那人奔出大廳的同時,另有一人從大廳後門奔出,除此之外還有一隻信鴿将從後門放飛。
這一次從後門傳來了兩聲慘叫,以及物體落地的聲音。
成進閉上眼,心中默默祈禱,同時運功側耳細聽。過了好一會兒,大廳正門外的方向都沒有傳來異響。他感到了一絲希望,嘴角正要勾起,便聽到什麼東西滾下石階的聲音。
他的心沉了下去。
這一次,他慢慢起身,和韓長泉一道,先走到後門往外看去,隻見兩具屍體橫陳,一具是送信人的,一具是放鴿人的。不遠處是一隻死鴿子,鴿血在白羽的襯托下分外鮮紅,翅膀上的飛羽豎起,直指向天,在風中不斷顫動着。
他與韓長泉退回廳内,韓長泉坐了下來,不再随成進同去,隻眼神示意成進去前門看看。成進瞥見韓長泉頹敗的神色,又穿過大廳走向前門,幫衆的眼神落在他身上,衆人的臉随着他的身影從後門的方向轉到前門,動作無比整齊劃一。
成進踏出前門,注視着不遠處的石階,從第一個死去的送信人遺體旁走了過去。他走到石階處,往下一看,方才還與他們說話的送信人赫然躺在最底下的幾階石梯上,一動不動,也已氣絕。
成進站在石階最頂上,突然覺得今天的風很大很冷。他嘴唇哆嗦着看了一會兒,轉身回去,他知道自己在移動,卻好似感受不到雙腳的存在。到得廳内,對韓長泉搖了搖頭,便坐下一言不發。
韓長泉沉默半晌,忽然擡頭揚聲道:“不知是何方高人造訪我照水幫?還請現身說話!”
大廳裡一片死寂。
韓長泉又道:“敢問大人是武林盟主衛氏那邊的人,還是玄同教的人?”
一道女聲森然道:“一入玄同教,終生不得脫離,背叛者死。”
衆人一驚,紛紛環顧四周。照理說,聽聲辨位,普通人多少都能做到,隻是精準程度不比習武之人。但此時在場之人卻都聽不出聲音是從哪個方向傳來的。
韓長泉心中卻驟然一松,不管怎樣,對方既出聲回應,跟之前完全摸不着敵人的底細相比,恐懼感頓時消失了一半,他道:“這其中怕是有什麼誤會,照水幫對聖教忠心耿耿,心甘情願在教主麾下效犬馬之勞。還望大人聽小人們幾句話,殺了小人們事小,聖教少了一支為其征戰的下屬事大啊!”
那道女聲又響起:“我就是怕冤枉了好人,才在這一個多月以來日日觀察你們,可事實似乎不是像你說的這樣。”
他還待再說,隻聽得廳中衆人輕微的驚呼聲,所有人都目不轉睛地看着他身後。韓長泉來不及多想,回頭望去。
隻見一名少女從後門緩緩繞到廳中,梳的發髻以及身上的衣飾,都跟幫内的下人沒什麼兩樣。
他先前聽那女聲嬌嫩生澀,此刻一見,果然是個年輕女子。韓長泉抱拳恭敬道:“照水幫韓長泉,見過……大人。”
通過先前的對話,韓長泉便确定眼前的女子是玄同教中人無疑了,但拜見的話說出口才意識到自己不知道她在教内擔任何職。
玄同教一直是派一位堂主和他們對接,而這位堂主也少于親自和他們見面,常常是派遣自己的手下跟他們照水幫交代事情。除了這位堂主和堂主的下屬外,韓長泉等照水幫之人并不認識玄同教的其他人。
她是香主,旗主,堂主,又或甚至是長老之一?玄同教自教主以下,分别是左右使者,五護法,十二長老,再是地方上的七十二堂主。旗主,香主隸屬堂主麾下,人數便多得多。此外還有依附于玄同教的無數幫會、教派和山莊,因此可以說水西處處都有玄同教的勢力。
韓長泉一邊表現得無比恭敬,一邊在心内盤算保命之計。若能讓這名玄同教的少女相信他們還是是效忠于玄同教的,那再好不過,可如果此路不通,便隻好動手。對方武功再高,充其量也隻是一個小女孩子,他們幫内所有弟兄一起上,說不定能赢,他這樣想着,忽覺信心大增。
那少女對上他的眼光,又看到廳上數十人齊刷刷地看着自己,臉突然變得通紅,道:“我們換個地方說話吧,就去……就去姜棘山上,那有座破廟。”一邊說,一邊不時看着他們的臉,但隻看得一眼,便又馬上移開目光。
韓長泉大是訝異,他本以為将要面對的是魔教的追魂厲鬼,可此時眼前的卻隻是一個怕生的姑娘,并且她言語間竟帶着客氣,全不像是來興師問罪的。這樣的小孩子,通常都很容易被說服。而她能将二弟的手砍下來,估計也是忽施偷襲才得的手。至于幾個送信人,明顯是她隐在暗處用暗器将他們殺死,并沒有正面對決。話說回來,其實在暗處投擲暗器傷人也并不是多麼高明的武功,衆人太過恐懼,是以着了她的道。若是這樣,那麼到了不得不動手的時候,那也不足為懼。玄同教不可一世,但也太過目空一切,如此小看他們,竟派這樣一個小角色來清理門戶。
韓長泉道:“大人要說什麼事在這裡就可以說,何必跑到那遠天遠地去?幫中兄弟多,如此興師動衆,大人麻煩,我們也麻煩。”他心中懼意大減,又因這少女的局促客氣生了幾分輕蔑之意,說話也不大客氣了。
那少女忽地擡起頭看他一眼,表情似有些不滿,臉仍是紅紅的,嘴翕動幾下,最後一句話也沒說。
她竟想不出話來反駁自己!
韓長泉呵呵笑了兩聲,背着手背對那少女手從容走了幾步,向大廳正門的方向望了半晌,又回頭踱到那少女身邊,側身垂眼看着她的頭頂,道:“不知大人可否知道我這二弟的左手是怎麼斷的?”
那少女道:“你問這個做什麼?”
韓長泉道:“江湖規矩,血債血償,今天你的左手也别想要了!”
他在剛剛走那一圈時就已想好,雖然出了點小插曲,但原本計劃在今天的行動要繼續展開,至于這玄同教的小丫頭嘛,就當做給新主子的見面禮了!
第一個“血”字剛說出口,呼的一聲,韓長泉就朝她紅潮還未褪去的臉頰拍出一掌。他掌法甚是了得,并且會使的掌法路數繁複駁雜,一百零六路掌法路路不同,更别說每一路包含的或幾十種或幾百種招式。
他掌法雖雜,卻均能使得有模有樣,虎虎生風——這是每一路掌法單獨來使。而不同掌法夾雜起來對敵,不僅絲毫不亂,反而威力倍增,在江湖上名頭甚響。這一下出其不意,廳上的照水幫幫衆大都還沒反應過來。成進心中一凜,知大哥這是下定決心要和玄同教撕破臉了。将手握在腰間刀柄上,隻等大哥一掌得手,當即便上前去将這玄同教的女子大卸八塊。
哪知少女雖沒有看他,隻頭略微一偏,這一飽含内力的一掌便生生打空,時機、角度都拿捏得恰到好處。
韓長泉雖對眼前的少女頗有輕視之意,但對方畢竟是玄同教的人,仍不敢太過大意。眼見對方閃開自己第一掌,也并不十分驚訝,不待右掌縮回,左掌便接着擊出,掌風甚勁。這兩下來得奇快,且韓長泉左手這一掌暗含多路變招,無論對方哪個部位向哪個方向躲閃,他都能陡然變掌,将對方擊中。那少女再想像躲第一掌那樣躲開他第二掌,便是癡人說夢了。果然,那少女也看出原地騰挪躲閃似已不能,腳一蹬地,在空中輕輕巧巧一個翻身,落在衆人頭頂的橫梁上。
韓長泉決心快刀斬亂麻,一上來便使出了生平所學絕技。在這兩招下喪命的江湖成名高手不少,此刻韓長泉卻沒能得手,可見這少女絕不是泛泛之輩,他又突然有些後悔起來。但轉念一想,他打出了兩掌,她都隻是躲閃,既沒有招格,也未将他的招式進行拆解然後反擊。興許這少女隻是熟稔閃避來招之法,卻不怎麼會主動出招進攻。
二弟的左手是她忽施偷襲砍下來的,若正面交鋒,她便無勝算。況且他作為照水幫的大當家,既已經在玄同教的人面前明确了态度,就決不能留她回去報信,若此刻猶猶豫豫,反送了自己和兄弟們性命。這少女既然閃躲功夫了得,便要布下天羅地網,決計不能讓她逃了。
成進以及幾個武功較高的幫衆看出那少女躲開了大當家的看家功夫,具是一驚,心中猶疑不定,愣在原地不知該當如何,都向韓長泉看去。隻見韓長泉神色淩厲,大叫道:“殺了她!莫要讓她活着走出這裡!”話音剛落,幫中衆人便各自抽出兵刃,飛上房梁向那少女攻去,霎時間,大廳上方一片白光粼粼閃動。
說時遲那時快,那少女彎腰向左倒去,避開迎面橫削來的樸刀,同時倏地伸掌,打在一名撲到自己面前來的雙刀漢子腹上,那漢子慘叫一聲,跌下房梁。
少女伸出右腳,将那漢子松手落在空中的其中一把刀一踢,交到自己右手,回身對着那樸刀刀刃當頭自上而下豎砍下去。隻聽“當”的一聲巨響,不僅樸刀刀刃被生生劈成兩半,那拿樸刀的漢子也仰倒跌下,墜地發出一聲悶響,衆人去看時,隻見一道血紅色的裂痕從他的頭頂直蔓延到鎖骨,人已氣絕。
那少女将那使樸刀的漢子砍中,在他還未落地時便用左手指節在斷裂的刀刃上一彈,那截斷刃呼的一聲插進了旁邊一人的脖頸中。她又揮刀将餘下衆人悉數砍下房梁。
照水幫衆人一批批地向那少女攻去,每一撥都有十來柄兵刃同時向她或砍或刺,但她或奪他人兵器為己所用,或陡然出掌出腳,或使出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方法,每一撥人竟都給她殺了下來。眼見越來越多的人從房梁上落下,且落地後就動彈不得,隻有三當家成進和其他幾個好手在房梁間閃轉騰挪,在那少女與其他幫衆的打鬥中尋找空隙出手。饒是如此,時間一久,他們幾個的身上也都挂了彩,呼吸粗重,表現得極是吃力,而那少女卻毫發無傷。
韓長泉眼見不能再袖手旁觀,當即縱身躍起,雙掌齊出,使出十二萬分狠厲的招式來。這下十數柄兵刃連同韓長泉淩厲的掌風一同向那少女襲去,韓長泉大喝:“下來!”這一掌她若接,那麼周圍的十來柄兵刃便會刺穿她的身體;不接,要麼被逼下房梁,要麼五髒六腑俱碎。少女忽然淩空而起,橫身在空中旋轉一周,裙裾如花般撒開,将周圍向自己聚攏的兵刃都卷入袖中。韓長泉掌還未至,她便将十數柄兵器盡數抛出,圍繞在四周的敵人盡數慘叫墜地。韓長泉及成進等人雖未跌落下去,卻也都為兵刃所傷,被迫停止攻勢,各自退在一旁。
鬥了這許久,圍着那少女的人隻剩韓長泉,成進以及其他幾個好手,這幾人無一不是傷痕累累,幫裡的好手也被她殺了兩人。其餘人等或死或傷,沒受傷或受傷較輕的則站在下面,說什麼都不敢上去。
僵持一陣,那少女站在房梁上,将手背在背後,開口道:“韓幫主,現在可答應跟我走嗎?”
韓長泉臉色十分難看,方才相鬥,雙方實力懸殊的事實已是闆上釘釘。事已至此,隻怪自己糊塗到招惹輕視玄同教。饒是這樣,他仍沒有放棄抓住任何一絲活命的機會。仔細想想,她從現身到現在,都并沒有說要取他們性命,方才殺人也是因為他們率先動手她才反擊。思及此,突然覺得還有一條生路,内心頓時寬慰起來。
于是低眉順眼道:“小人有眼不識泰山,方才多有得罪。照水幫衆人一切聽大人吩咐便是。”成進等人聽他如此表态,也都将舉着兵刃的手垂了下去。那少女道:“早該如此。”
韓長泉到底是沒敢在半路上逃跑,盡管他還可以嘗試讓幫中衆人同時四散奔逃,道路兩旁草高樹密,若這麼多人同時沒入林中,要一一擊殺或抓回來也不是易事。可是他不敢賭,不敢拿命去賭,萬一被抓回來殺掉的那個是他自己呢?且他是幫主,這麼多人一哄而逃,他肯定是重點被關注的對象……一路思慮一路前行,不知不覺已來到姜棘山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