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篁見刀刃往自己手臂下方砍來,右邊袖子一抖,那把黑紫短劍便已握在手中。夏篁握劍将木姜的長刀擋開,兩人一時間鬥得難解難分。
旁邊忽然傳來一聲呼嘯,隻聽得有人道:“狗賊,今日定要将你拿下!”
重雲門弟子聽到這熟悉的聲音,都又驚又喜,紛紛向四周張望,一邊張望一邊叫道:“唐師伯!”
來的不隻唐奕才,鄭寶卿也一齊現身,二人分别挺劍向夏篁刺去。木姜見唐鄭二人到來,足尖一抵,瞬間向後躍出數丈。
夏篁無暇去追擊木姜,回身同時架住兩柄長劍,表情甚是猙獰。
木姜向後躍出,在半空中輕輕巧巧一個轉折,便頭也不回地離去了,整個過程略無一絲阻滞。他遠去的方向,依稀是鮑鐘帶走雨氏爺孫的方向。
雨馀涼被鮑鐘扛着,心中戰若擂鼓,絲毫不敢多動一下。同時他又擔心爺爺的傷勢,隻得慢慢轉動脖子看向雨休,隻見雨休睜着兩眼,定定看着某處出神,表情竟十分平靜。
鮑鐘将雨馀涼和雨休扛到一處樹林中後,便停下了腳步,将雨馀涼和雨休先後扔在了地上。用“扔”這個字來形容鮑鐘的動作或許不太妥當,因為鮑鐘停下來後,隻是将兩條手臂自然地放了下來。他肩上的雨氏爺孫沒有了手臂箍住,便滾落在地。雨馀涼還好,雨休先前受了劍傷,被這麼摔了一下後扯動傷口,痛得呻吟出聲。
雨馀涼心疼爺爺,剛想對鮑鐘發作,但随即想到對方不僅聽不懂還可能發狂咬人後,默默将到嘴邊的話咽了下去。
雨馀涼一邊爬過去将雨休扶起靠在一棵樹上,一邊觀察着鮑鐘。鮑鐘隻是定定地站在那一動不動,跟昨日發狂野獸般的模樣大不相同。
看來蠱毒傀儡的行動都是由夏篁的笛音所控制,可以讓他成為咬人的怪物,也可以讓他變成聽話的勞力。
雨馀涼見鮑鐘半天沒有任何動作,稍微放寬了心,便問雨休道:“爺爺,你感覺如何了?”他依然怕驚動鮑鐘,聲音放得很輕。
雨休道:“涼兒……你可知為什麼,我要帶着你往西走……”
雨馀涼一怔,搖頭道:“我不知。”昨日夏篁讓雨休在東城門外樹林與他彙合,雨馀涼也聽到了。之後雨休帶他從北城門出城,又轉而向西時,雨馀涼雖然疑惑,卻也沒有多問。
雨休道:“我一開始……是想複仇,但之後……我覺得沒有……沒有意思……”
雨馀涼聽雨休說話氣喘,心中一陣酸楚,道:“爺爺……爺爺你别說了,先休息一下吧。”
雨休像沒聽到般,繼續道:“涼兒,你……聽我說,三四個月前……夏篁找到我,說看中了我的才華……我很高興,我辛辛苦苦了一輩子,不就是……不就是為了等到這一天嗎……好不容易有一個看到我才華的人,我要顯本事,于是就把自己多年來總結出的武學理論一股腦全跟他說了。過了兩三天,他又來找到我,看起來十分高興,他說……說照着我的理論将他的武功全部疏通了一遍,果然大有進益。我聽了……也很高興,因為我的理論得到了證實,我的理論是對的……之後他又說自己是綿作一個大人物的手下,問我有沒有興趣跟他一起去綿作,替他的主子做事……他還說,我是個有真本事的人,比那些身居高位空有虛名的家夥強多了……這句話,這句話真是說到我心坎裡去了。那時候,我把他當成一個很好的好朋友……因為好朋友總是……總是能發現你身上别人發現不了的優點,不是嗎……”
雨休閉上眼喘了一陣,又道:“……之後,他說他主子給他下了一道密令,這道密令除了他跟幾個親信的手下知道,就隻告訴我一個人。這道密令的内容是……在谷州刀派截殺重雲門和琥沙派的掌門。”
雨馀涼聽了,背脊不由得一陣發麻。
“我聽了後笑着道,朋友,你可是糊塗了?那重雲門和琥沙派的掌門……怎麼會來我們這?他聽了也笑道,等過段……咳咳……過段時間你就知道了。那之後過了十多天,果然谷州刀派就收到了臨薊那邊的來信……說重雲門和琥沙派兩派的掌門不日會來谷州,參觀門派大較……那個時候,我才真正……真正相信他的主子确實是個大人物。”
“等到這個時候,他又出現在我面前……問我願不願意幫他這個忙。我一開始不想攪這趟渾水,可是……可是我又轉念一想,重雲門的鄭寶卿……和琥沙派的唐奕才……都是李盟主的左膀右臂,要是這兩位掌門在谷州刀派出事,谷州刀派要……哈哈……要擔首責,負責大較的那些人,是殺頭還是流放到荒島呢……哈哈,哈哈……我恨谷州刀派……我恨……幾十年來,我一直在等待機會報複谷州刀派的那群人……機會到我眼前,我卻差點放過了,哈哈哈……”
雨馀涼第一次見到平日和藹慈祥的爺爺現出這般狂态,内心大受震動,竟生發出了想要逃跑,遠離一切是非的念頭。
雨休繼續道:“于是我答應了,為了讓夏篁放心跟我合作,我還……還将答應的原因告訴了他。他聽了以後哈哈大笑,說那麼這件事就權當去綿作前送給我的大禮了,得狠狠替我出口惡氣。于是我們便一邊謀劃,一邊等待着這一天來臨……但我到了昨天才知道,他有很多事……都沒告訴我……”
說到這裡,他看向站在一旁的鮑鐘:“九寒山牢的事……我确實不知道。後來……我又看見他驅使蠱毒傀儡去咬跟此事毫不相幹的人。但那時事情已經發展成那樣了,我心一橫,決定幫他……幫到底,我當時失去了理智,滿腦子都隻想着要麼重雲門和琥沙派的掌門死在那,要麼我死。”
“昨天在屋裡收拾東西的時候,我冷靜了下來,猛然發覺自己惹了不該惹的人,惹上了不該惹的事。那個夏篁……是個很危險的人,絕對不能……再和他有聯系了。可谷州刀派我們也待不了了,必須……趕緊走。夏篁說他在東城門外……與我們彙合,那我就往……往西走。涼兒,江湖……遠比你想的可怕……”
“雨老爹,虧我一開始找到你的時候,還在心裡替你解釋:你是年紀大了,耳朵背了,才會把東聽成西。要不是聽你親口說出來,我還有些不相信你會一言不發棄我而去呢。你這樣,讓我心裡很難過。”雨休話還未說完,夏篁的聲音便冷不丁傳來。
雨馀涼和雨休身體俱是一顫,爺孫二人都被吓得不輕。隻見夏篁站在他們身後一棵樹的樹梢上,正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們。
夏篁道:“兩條路,跟我走,或不跟我走。前一條路生,後一條路死。現在選吧。”見雨氏爺孫隻是沉默,他又突然笑了,道:“雨老爹,我到現在依然很欣賞你的才能。這樣吧,我再給你一次機會,隻要你還願意協助我們,今天這個小小的不愉快,我完全可以忘記。”
雨休尚未答話,一道聲音卻突然從樹叢後傳來:“閣下如果識相的話,就請拿根繩子自己把自己綁了,那麼今天這個小小的不愉快,我也完全可以忘記。”
等這道聲音主人的身形完全從樹叢後浮現出來時,夏篁皺眉道:“怎麼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