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大堂出來後,雨馀涼和木姜走在回廊上。
先前跟辜俊願過招時,雨馀涼動作幅度太大,身上一直帶着的那把銀鎖移了位置,硌得他有些不舒服。于是雨馀涼将銀鎖從衣服裡取出,調整好位置後又放了回去。
木姜見那長命鎖顔色發黑,又有些眼熟,想這也是長命鎖常見的樣式,沒多去在意,随口道:“你這銀鎖該拿去炸一下了。”
雨馀涼道:“爺爺說這把長命鎖是他撿到我時我就戴着的,這上面說不定有我身世的線索。我先不做處理,萬一不小心去掉了什麼有價值的線索就不好了。”
木姜沉吟一陣,道:“既如此,這把長命鎖也不要輕易在人前顯露出來,江湖中人多眼雜,很多事說不清。”
雨馀涼聽他說的話與雨休如出一轍,心裡一暖,道:“嗯。”
兩人走了一陣,雨馀涼又對木姜道:“以前師……辜先生曾跟我們說過,對方來卸你的力時,往往也是他防守最薄弱的時候,你便可趁機繼續出招進攻。對方不僅難以抵擋,連避開也不易。方才辜先生大約也是想憑借這點……對付我,可是木前輩,我想知道真是這樣嗎,若你要卸去對方的力,真的就是從一開始就處于下風,一點辦法也沒有嗎?”
剛才雨馀涼雖拆解了辜俊願的那招,可他自己也是稀裡糊塗的,下意識地出招,卻不知道為什麼要這樣做。等他反應過來,辜俊願已然負傷。這時回想起當時的情景,頗有些後怕,便開口詢問木姜。
木姜道:“是會這樣,但你若在卸去對方力道的同時拆解對方的招式,甚至在卸力的動作中暗含進攻的後着,這個問題便迎刃而解了。”
雨馀涼道:“具體要如何做?還請木前輩不吝賜教。”
木姜笑吟吟道:“你無意之間,其實已在這樣做了。他不但沒能傷到你,反而被你所傷,你這不是在拆解他的招式?還拆得挺好。小子習武有天分,差點就被谷州刀派埋沒了。”
雨馀涼撓撓頭。其實那個時候他不過是見避無可避,又無力架住辜俊願的刀,走投無路下這才選擇迎着辜俊願的刀鋒直接拆解,不想效果出奇地好,跟木姜待在一起的一個月,在武功上,他似乎逐漸入門了。他從前一直害怕、抵觸習武,但一來找到了感覺,二來木姜幾次誇他是練武的材料,從前隻是對武學理論有的那麼一點微薄的興趣稍微擴展到實戰上了。
二人說着,不知不覺間便已來到了各自的房間門口。
回房之前,木姜道:“我就在隔壁,有什麼事敲門就是。”
雨馀涼點點頭,便開門進屋。
他将房門關好,一轉過頭就被吓了一跳,差點叫出聲來。
隻見在房間靠裡位置的床上,山鬼已經坐了起來。
她正看着雨馀涼。
雨馀涼強自定了定心神,一邊走過去,一邊道:“姑……姑娘,你醒了?”話一出口他就想扇自己一巴掌,這不是醒了是什麼?
山鬼絲毫沒覺得這句話不妥,也沒察出雨馀涼的窘迫,道:“這是哪裡?”聲音脆生生的,語音裡卻又有些不安。
雨馀涼道:“這……這裡是客棧,我……我進城時看到你倒在路邊,就把你帶到這來了,姑娘你沒事,真是太好了,我……呃,那個什麼,你……”他說到這裡,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山鬼道:“原來是你救了我。”她低下頭,複又擡起頭來,道:“多謝你。”
雨馀涼道:“沒……沒什麼,姑娘,你……你為何倒在那裡?”
山鬼不答。
雨馀涼見山鬼不說話了,暗暗後悔自己問了不該問的。過了一會兒,他道:“姑娘……那天你來看我大較,我……我很感激你……”
山鬼睜大了眼望着雨馀涼。
突然,她開口問道:“你的名字叫做雨馀涼是不是?”
雨馀涼道:“……是。”同時心裡微微吃驚,想問山鬼她怎麼知道自己的名字。但轉念一想,山鬼既然來看了他大較,每場大較比試前門派都會大聲報出比武雙方的名字,這位姑娘必然是那時知道的。
雨馀涼的推測雖然有道理,但事實上不然。他和謝岚星比試那天,山鬼與河伯剛好來晚了,沒聽到雨馀涼的名字。雨馀涼的名字,都是後來山鬼與河伯打聽到的,而他們打聽雨馀涼名字的目的,自也不是因為山鬼的個人喜好。
山鬼道:“馀涼小兄弟,我之所以會來到谷州府,是為了完成我主子交給我的任務。至于為什麼會受傷,也是因為完成任務的過程中被人盯上了。”
任務?雨馀涼在心裡重複這兩個字。
山鬼淺淺苦笑道:“很多事情,我不能再說了。但我現在有問題想要問你,你想答就答,若不想說,也沒關系的。”
雨馀涼心中一動,問道:“什麼問題?”
山鬼道:“你爺爺……你爺爺為什麼會跟夏篁在一起?”
雨馀涼道:“是夏篁利用了他,他們幾個月前才認識。夏篁找到我爺爺,先與他結交,之後再讓爺爺幫他做事。我爺爺雖是谷州刀派的人,卻一直與門派有矛盾。爺爺想報複谷州刀派,又希望自己的才華有用武之地,才答應了夏篁。”
山鬼道:“原來如此。”她聽雨馀涼語氣,似乎對夏篁頗有敵意,心想難道夏篁與雨氏爺孫鬧掰了?又想到一個月前自己與河伯跟蹤雨馀涼時,那時就沒見到雨休,便問道:“你爺爺他,現在何處?”
雨馀涼道:“他去世了。”
山鬼愕然,想問雨馀涼發生了什麼,心下卻是有些不忍。
山鬼道:“……抱歉。”
雨馀涼輕聲道:“沒事。”
過了半晌,山鬼又問:“那你……知不知道夏篁是哪裡的人?在為誰做事?”
雨馀涼眼神空洞,似乎有些失神,道:“……我不知。關于他自己的一切,他什麼都沒跟我爺爺說。”
山鬼道:“這樣……”
兩人又是一陣沉默。
忽然三聲敲門聲傳來,有人在門外道:“馀涼,可以進來嗎?”
是木姜的聲音。
雨馀涼轉頭對山鬼道:“這是跟我同行的一位很好的前輩,方便讓他進來嗎?”
山鬼點點頭。
雨馀涼見女孩子同意,便朝門的方向道:“木前輩,進來吧。”
木姜一進屋内,山鬼看清他的臉後先是吃了一驚,心想,怎麼是他?
這姓木的疤臉漢子和雨馀涼給人感覺像是認識,又像是不認識。之前魚晚衣在谷州府請雨馀涼帶她找兵器鋪時,恰巧見到這疤臉漢子與河伯對峙,那時他的表現讓人覺得他與雨馀涼素不相識。但之後在谷州刀派,夏篁與唐奕才放對,雨馀涼從看台落下,這疤臉漢子卻又出手救下雨馀涼,簡直讓人匪夷所思。
那日她與河伯跟随雨馀涼,這疤臉漢子也一直跟在後面,實在是搞不清楚此人的意圖。更讓山鬼沒想到的是,這之後這疤臉漢子竟與雨馀涼同行到現在。
山鬼小心翼翼,不知這疤臉漢子有沒有把那天自己和河伯跟蹤雨馀涼的事告訴雨馀涼,雙手不由得攥緊了被褥,殊不知她的這些小動作都被雨馀涼看在眼裡。
木姜本就是來找雨馀涼商議山鬼的事,一進門看見山鬼已經醒了,雨馀涼就坐在床邊的一張凳子上,于是面上露出微笑,道:“這位姑娘醒了?”
他來到床邊,向山鬼問道:“姑娘身上感覺怎麼樣了?傷處可還有什麼大礙?可還疼痛?我讓馀涼給姑娘胡亂用了些醫治内傷的藥,姑娘若還有什麼地方不好,但說不妨。”
山鬼聽他這麼說,暗自運氣,果然比昏迷前順暢許多,内力經過傷處時也不像之前那般疼痛,想來是他們的藥起了作用。當即對木姜道:“多謝這位先生,小女子來日必将報答。”
木姜笑了,一手摸着雨馀涼的頭道:“是馀涼要救你,我隻是提供了一顆藥而已。姑娘要報答,便報答馀涼吧。”他頓了頓,直截了當道:“姑娘不如說說先前為什麼跟蹤馀涼?”
山鬼心下一沉,心想這疤臉漢子果然提到了這茬。
木姜看她反應,心想雨馀涼這傻孩子果然還沒問那日這女子和另一個漢子跟蹤他的事。
雨馀涼其實也比較關心這點,隻是一直不知道怎麼開口。然而方才山鬼連問他幾個有關夏篁的問題,雨馀涼心内已經隐隐約約感覺到,這位姑娘跟蹤自己,其實是為了獲取與夏篁有關的情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