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開我,少管閑事,否則我連你一起打。”馮荊掙紮着怒道。
“好猖狂。”虞策之冷冷扯起唇角,他想到有人敢對舒白動手,便不由自主眼神發狠,在馮荊即将掙脫他之前,先一步把他重重貫在桌子上,茶酒撒了一地。
馮荊死魚一樣趴在桌子上,顫顫巍巍伸手摸上鼻子,果然摸了一把血。
馮荊頓時目眦欲裂,“我跟你們拼了。”
虞策之自幼習武防身,自然不會怕一個沒有章法的書生,他攥住舒白的手腕,将她拉到自己身後,放緩語氣認真道:“夫人别擔心,我不會讓他傷害夫人。”
看見虞策之,舒白意外地揚起眉梢,她沒說話,側頭看向酒肆入口。
此時和馮荊的打鬥已經驚動了酒肆裡的食客,大部分人選擇看戲圍觀,曾對馮荊有籠絡之心的世家子弟則在猶豫是否解圍。
虞梁的世家在某些時候利益相關,族中子弟常有聯絡之誼,他們認出舒白的身份,猶豫是否冒着得罪霍家的風險,替一個前途未知的白衣出頭。
不等這些人下定決心,虞策之安排的人先一步到了。
宋祁掐着時間,既給了虞策之英雄救美的機會,也保證事情不會鬧太大,以免讓皇帝為人婦出頭之事被朝中老頭們知道。
刑部的人霎時将酒肆團團圍住,宋祁領着訓練有素的軍士進入酒肆,直奔馮荊而去。
馮荊被打得鼻青臉腫,看見官兵如看見救命稻草,跌跌撞撞跑過去,哀嚎道:“大人!大人為草民做主,這兩個人當街毆打草民這樣的書生,還有沒有天理王法。”
宋祁不便露面,為首的京兆尹同樣是帝王心腹,他面無表情後退一步,拉開和馮荊的距離,“你是馮荊?”
“是,草民就是馮荊。”
“來人,把他抓起來。”京兆尹朗聲道。
馮荊立時懵了,“憑什麼抓我?你該抓的是那兩個毆打我的賤人!”
京兆尹瞥了一眼虞策之和舒白,不由憐憫道:“蠢貨,你散播會試題目,擾亂春闱,大難臨頭還不自知。”
“什、什麼。”
“帶走審問。”京兆尹道。
一場鬧劇伴随着馮荊越來越輕的喊冤聲草草收場。
舒白揉了揉眉心,避開欲上前交談的虞策之。
她仍舊不打算和他再有交集,付了銀錢給小二後徑直走出酒肆。
虞策之抿唇,默不作聲跟在身後。
他走得不快,像是怕離舒白太近會被當場趕走,但舒白加快腳步,他也會加速跟上,看上去格外執拗。
舒白今日不打算回那處院子,舒家大廈傾頹,什麼也沒留下,唯有郊外北邊的一處竹屋是舒白母親留下的,因為地處荒僻保留下來。
趁着近日無事,舒白決定去清掃竹屋,以免同霍耀風和離後自己連安身之所也沒有。
竹屋是舒白真正的避風所,她對虞策之抱有戒心,并不想讓他跟着踏足。
想到這裡,舒白調轉腳步,出了城門,向着和竹屋相反的方向走。
走了沒幾步,她後知後覺反應過來,扭頭看向身後默默跟随的虞策之,一隻手叉腰,沒忍住氣笑了。
虞策之仍舊記得舒白那日的驅趕,腳步跟着停住,猶豫着是否上前。
“你有膽子跟着我,現在又在猶豫什麼。”舒白緩緩道。
虞策之頓了下,緩緩上前,廣袖下的手攥緊又松開,昭顯他内心的隐忍。
他想得到的舒白,是會對他笑,像當年一樣溫柔的給他熱粥喝的,如若強取,多少違背了他的本意。
再忍忍,還不到那一步。
虞策之壓下心中欲念,斂去眼中的鋒芒,溫聲道:“我擔心夫人會趕我走。”
“尾随非君子所為。”舒白似笑非笑。
虞策之唇角繃直,垂首時顯露幾分難過,“夫人是厭惡我了對嗎。”
舒白一笑,倏然墊起腳湊近他,望着他那張棱角分明格外俊美的面龐,說:“我少有看走眼的時候,你算一次,一個月前,我當真覺得你和我一樣,都是被規矩禮教束縛,過于克己複禮的可憐人。”
虞策之看向那雙漂亮卻堅定的眼睛,低聲問:“夫人現在還囿于規則之中嗎?”
舒白收斂本就若有似無的笑,定定道:“當然沒有,以後也不會有誰能束縛我。”
她說的認真,虞策之心思微動,來不及反應,話語已經先一步脫口而出,“皇權也不能嗎?”
舒白放緩語氣,一字一句回他,“不能,既然已經魚入大海,鳥上青山,便斷不會再受人制約,倘若皇權傾軋在我身上,我甯願玉碎。”
虞策之廣袖下的手指微微蜷縮,雙目沉沉,不發一語望着她。
舒白後退一步,歎了口氣,故意道:“我對你說招攬謀士是一時想錯,我一介深閨婦人,真有謀士跟随也是耽誤對方,我們之間的荒唐事,到此為止罷。”
她說完,自己先是一愣。
隻見虞策之眼眶逐漸泛紅,殷紅在眼尾蕩開,他沉默着站在蒙蒙細雨中,如同決鬥失敗的鷹犬,看上去可憐極了。
舒白蹙眉,“我們好聚好散,日後有緣,或許還能做友人。”
“你就這麼讨厭我?”虞策之偏過頭,控制自己不去看她。
畢竟已經是獨攬大權的帝王,與生俱來的獨占欲在他心腹中烈火烹油,僅僅幾個瞬間,他已經數次估量将舒白帶走關起來,用數不清的時間磨她的心性,她是否會選擇妥協。
“我平生最恨欺騙。”舒白神色不改,“抱歉。”
聽到舒白的回答,虞策之睜大雙眼,其中一隻眼睛因為敏感,先一步淌出一滴淚來,那并非脆弱的淚,而是夾雜着掙紮貪婪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