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個劍術課莫名升級為助教,這福氣她并不想要。
秋辭霜方才握着她手的地方還隐隐留着不屬于自己的體溫,溫熱的吐息在耳後難以忽視,惹起一層并不明顯的绯紅。顧無覓茫然眨了眨眼,興許是她發愣的時間太長,被秋辭霜又一次從背後握住了手,驚得她一顫:“何處不會?”
顧無覓已經從方才的無措中緩過來,微微偏頭,睫毛幾乎擦過秋辭霜的。
“師姐,”她舔了舔嘴唇,眼神微動,“再教我一次?”
秋辭霜在她黑曜石一般的眼裡看見自己。
隔得太近,所以隻有自己。
她按下心中那一絲異樣,靈力在刹那間有了一絲波動,神識中又浮現出那日被蒙着眼的混亂,黑暗與光明交織,喘息和黏膩的汗意,不知哪一面才是真實。
她好像察覺手心肌膚相貼的地方在發燙,可她為什麼要用上“好像”?無情道擯棄外界的紛擾,對客觀世界的變化最為敏銳。
嗓子有些發幹,秋辭霜松開了她的手。
“稍等。”她抿了口茶水。
再扶上手時,卻好像更燙了。
久久不見動靜,顧無覓又喚了一聲:“師姐?”
“嗯,”秋辭霜回神,山間的晨風有些涼,寒意逼得人清醒幾分,她手指收緊,與顧無覓指尖相貼,“看仔細了。”
顧無覓給助教當助教的工作做得很好,以至于她生出了一種自己即刻就能夠轉正的錯覺。台下的外門同學紛紛記筆記,不時舉着木劍比劃。木劍輕盈,比劃起來很是容易。顧無覓練了好一會兒察覺手酸,忽地反應過來自己用的并非木劍——
青雲?
她吓得手一抖,差點将手中劍跌出去,殘存的理智卻讓她蓦地握緊了劍柄。劍尖一縷流光閃過,好像是劍靈在抱怨她将自己抓疼了。
“抱歉。”顧無覓反應過來,另一隻手安撫地摸了摸劍身,心想劍的主人雖不善言辭,可劍還挺會表達訴求的。
她覺得自己用這麼好的劍舞出并不流暢的劍法簡直是暴殄天物,可秋辭霜将劍留給她,下場指導其他學生的劍法去了。
——她指導其他學生時并不用手握着她們的,也并不給她們用青雲。
手中青雲再次閃過一道流光,提醒她該練劍了。
顧無覓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
一節課過得格外漫長,下課後顧無覓主動留下幫忙整理教學用具。她心不在焉地還原着桌椅,順便用靈力将被劍氣劃掉的落葉聚集在一起,又将木劍收進箱子裡。待到秋辭霜解答完學生的問題,學宮已經被收拾得井井有條。
“師姐——”顧無覓拖長了調子,“都收拾好啦,我們一起回去吧!”
秋辭霜看她蹦蹦跳跳到自己身前的樣子,像極了隔壁峰靈犬做對了事,搖着尾巴到獸主跟前求誇。又是這個怪異的比喻,不合禮數,她将心中突兀生起的念頭摁了下去。
自己原本要整理好學宮中物再回峰,按理說當比顧無覓晚一步,可她一次又一次地制造機會貼上來,卻并不顯刻意。秋辭霜原不清楚顧無覓的為人,不知她是否生性如此。
可想來也沒什麼從自己身上好得到的。
她于是像先前那樣摸了摸顧無覓的發頂。
伊紫芙恰巧路過看到這一幕,笑着說了一句:“你們師姐妹感情真好。”
感情好麼?
秋辭霜陷入難得的茫然中,她上一次聽到這樣的形容,似乎還是諸位同門形容自己與賀清,亦或者,是賀清用于形容她們二人。
……赤丹峰主殿,賀清跪在諸位師長面前。自己那時或許是站着,她離自己太遠,又垂着頭,以至于秋辭霜看不清她的眼神,隻聽見她的聲音從未有過的堅定:“學生對秋師妹的感情日月可鑒,還請諸位師長成全。”
仙門規矩甚嚴,在場師姐妹們皆不敢妄言,可秋辭霜還是感受到一道道目光黏在自己身上,雖是無聲,好像有聲。
這種感覺讓她很不适。
可這并非是身體上的不适,而似乎是别的什麼,那一瞬間的異樣無從捕捉。無情道心沒有絲毫波動,理智告訴她周遭一切于自己對大道的追求毫無影響,無論損益。
主座上的赤心峰主問她是否确有其事,宗門沒有學生必須跪下答話的規矩,可賀清跪了,她隻好作陪。膝蓋磕在玉石鋪砌的地面上,寒意直往骨縫裡鑽,她卻不知如何作答。
感情……是什麼?
她于此事尚未有過探尋,自己的目光定是無波瀾的,因為她看見姚知之微微皺眉,伊紫芙傾身向身側的離雅峰主悄聲說些什麼,天機峰主手中銅錢碰撞,對姚知之附耳道,不如還是等蘇雲爾回峰再作定奪。
可賀清卻又說:“秋師妹對學生亦有心悅之情……”
回憶猛然被打斷,顧無覓有些驕傲似的,話語将她拉回了現實:“那是自然啦。”
她晃了晃秋辭霜的手臂,問:“師姐,對不對?”
秋辭霜沒拒絕她的肢體觸碰,目光無意識移到被她抓得有些皺的衣袖上,溫聲應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