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你别急,我也隻是中午聽阿純說的,說不定隻是誤傳,也說不定章醫生他沒在随行名單裡、沒出事呢。”
“……”
章長甯哪裡還能聽得進丹珠的寬慰?
随着第三次關機提示響起,他的眼眶已經紅了起來,“阿嫲,我、我要去找他!我得去看看!”
“好好,别急,你去看看。”
丹珠看出他的六神無主,又瞧見這逐漸轉大的雨勢,“小七,我讓隔壁阿塔叔開電動小三輪送你去。”
這裡到瓦縣還有點距離,一時半會兒找不到小汽車,有輛小三輪代步好歹能避避雨、也省點體力。
——轟隆!
雷聲又砸了下來,震得章長甯心髒發麻。
他一次又一次地撥通着已經關機的手機号碼,久違的恐懼感從心尖生出、麻痹了他的四肢百骸。
“為什麼會關機……怎麼會關機了呢?”
因為職業關系,章長叙幾乎不會有手機關機的時候。
哪怕以往是在手術期間,他的手機也隻會改成震動模式,然後交給手術室外的醫學助手保管。
章長甯機械式地撥打着這串打不通的手機号,沒意識到自己渾身都在發顫,忍不住提拔聲音懇求,“阿塔叔!能不能再開快一點?”
“小七,這雨太大了糊視線,太快了不安全!”雨勢透過縫隙灌了進來,阿塔叔說,“我已經在盡量開快了,你别急。”
章長甯攥着手機的指關節因為用力而發白,他勉強穩住自己的心神,又撥出了另外一通電話号碼,是章長風的。
這一次,電話倒是接得很快。
“喂?請問找誰。”
“大哥,是我。”大概是聽到了熟悉的聲音,章長甯總算找回了一絲理智,“二哥最近有給你打電話嗎?他、他回帝京了嗎?”
“小弟?”
電話那頭的章長風愣了愣,說,“我們倆前天下午通過電話,他說還得進山上門做醫療檢查……”
章長甯聽見這句話,整個腦子又開始嗡嗡作響。
“小弟?小弟,你在聽嗎?”
“……”
章長甯牙齒發顫,張嘴才發現自己居然因為極度的緊張而說不出話。
下一秒,電動三輪車突然一個急刹!
章長甯猝不及防往前一栽,連帶着手機也砸在了地上。
“哎喲!”
阿塔連忙回身看他,“小七,沒事吧?”
章長甯腦袋砸在了座位鐵架上,有些疼,卻來不及管,他撿起手機,“沒事,塔叔,怎麼突然停下來了。”
“山上有石塊和泥沙滾到路中間了,攔死了路,這要不清理一下,根本過不去。”
這邊山多,一下雨就避免不了這種情況。
阿塔叔開門下了車,撿起車座底下的備用雨衣,“我試着去清理一下,看看能不能過去。”
章長甯喊道,“塔叔,不麻煩了!”
他跳下車沖進雨裡,根本不想再多耽誤一秒,“你就送我到這裡吧,這裡和縣醫院不遠了,我記得路,我自己過去!”
說完,他就冒雨直接越過路面上的阻礙,大步跑了起來。
“小七!危險!”
塔叔急得大喊,可是根本就阻攔不住往前沖的章長甯。
轟隆!
雷雨聲很急,急得心跳都要沖破胸膛了。
視線被雨勢模糊,可章長甯絲毫沒有降低自己的跑步速度,過大的雨滴砸在了臉上和身上,沒一會兒就浸濕了他的毛衣外套,又冷又沉。
恍然間,章長甯想起了年初在滑雪小鎮的時候——
那時候目睹了雪崩,他和柏續也是這樣不管不顧地沖到雪山腳下。
章長甯原以為自己這輩子不會再有這麼恐懼的時刻,但現在發生的一切都好像在複刻當初,隻是這會兒他沒了柏續作陪,形單影隻,越發滋生恐懼和不安。
明明上天都已經警示過他,都已經給他第二次機會了?
他為什麼還是畏手畏腳的,為什麼還是不能好好抓住!
章長甯想起自己前天對章長叙說得那些心口不一的話,後悔滋生,卻不料腳底突然打滑,他整個人随着慣性,硬生生摔在了水泥路上。
“啊。”
章長甯的呼痛悶在了喉間,分不清臉上到底是雨還是淚。
——甯甯,将來無論發生什麼,你都不能像今天這樣着急慌忙,連自己的身體健康都顧不上了,明白沒有?
——他不明白,他學不會。
“哥。”
“章長叙……”
章長甯崩潰地喊出這個名字,強撐着從地上爬了起來,他甩掉已經成了吸夠雨水成為累贅的毛衣外套,繼續跑着。
胸膛裡的空氣像是一點一點地被擠了出去,體外的冷感和體内的灼燒感混雜在一塊,仿佛随時都能将他的意識抽離。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章長甯隻覺得自己的步伐越來越慢,而眼前終于出現縣醫院的大門和招牌。
“……”
章長甯幾乎是連撲帶摔地沖進了醫院門口的門衛亭。
守門的大爺被他吓了一跳,“哎喲,這……這是怎麼回事啊?小夥子,你哪裡不舒服啊?”
章長甯不受控制地急喘着,但口鼻和胸腔裡就是跟不上一口氧氣,不知從哪裡冒上來的痛意侵占了他的身體。
疼。
疼得他蜷縮彎腰。
“……章、章醫生,在嗎?”
章長甯的牙齒在打顫,渾身都像個篩子一樣在哆嗦。
“章……長、長叙。”
他努力說清這三個字,卻是徒勞無功。
“什麼?你找誰?”
大爺根本聽不清楚章長甯在說什麼,但看見他漲紅到近乎鐵青的面色,就知道情況很不對勁,“小夥子,你先坐着,我去給你喊醫生。”
說着,門衛大爺就撐傘往外急匆匆地走。
章長甯感覺自己的意識都要渙散了,偏偏還撐着一口氣,強迫自己顫顫巍巍地往外走。
“……”
不在這裡。
他要去找章長叙。
可他要去哪裡找章長叙?
章長甯茫然地僵在原地,他的視線裡是模糊一片,耳朵裡是尖銳的嗡聲,大腦更是一陣高過一陣的空白泛暈。
他很冷,又很熱,仿佛連生命都在跟着時間一點點地流失。
“……”
“甯甯!”
章長甯重心往後栽去,沒有痛感,隻有結實的懷抱。
恍惚間,章長甯看到了一張心急如焚的面容,是章長叙。
他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因為身體太疼而産生的幻覺,他想要擡手,卻是一點兒力氣都不剩了。
空落落的掌心被抓穩。
章長叙感受到他幾乎凍成冰塊的手,心如刀割,“甯甯?甯甯!”
“……”
章長甯覺得自己像是偏過了頭,小心翼翼地蹭上了章長叙的衣服,然後任由疼痛吞噬他的意識,将他拽進了無邊無際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