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晚,月光照在白袍上泛起溫柔的銀光,在灰暗天色下十分打眼。
隻見白衣人步履匆匆地向四長老所在的滄瀾峰奔去,蜻蜓點水般起落幾下就到半山腰處。
蒼霓對柳夜并不熟悉。
但這個點往四長老峰頭奔去還那麼理直氣壯的人,除了大師姐之外,她想不到别人了。
可她懷裡好似還抱着個人?
大師姐可謂是獨行俠的行業标杆,毫不誇張地說,蒼霓從入門起就沒見過大師姐與任何一個活人結伴而行過。
“大師姐?”蒼霓不由疑惑出聲。
被蒼霓遇到的大師姐此時正抱着花妖疾行。
柳夜從系統商城中兌換的丹藥護住了花妖的心脈。
桂芝暫時無性命之憂,外傷卻仍急需處理。
幾個深可見骨的血道子在細嫩白皙的皮膚襯托下顯得更加可怖,柳夜不敢細看,每次低頭一瞥見,就好似自己的手臂也被劃開幾個豁口似的疼。
“慈娘!”一踏進滄瀾峰的主殿,柳夜就扯着嗓子大叫起來。
另一旁,蒼霓和宋施冉看着大師姐一閃而過的背影對視一眼,又齊齊看向念靜柏。
念靜柏漆黑的雙眸遠遠追随那道白光許久,直到它消失在視野中。
她握着劍柄的手指微微用力,不知在想什麼。
宋施冉沒有吭聲,心思飄到了天外。
她入門晚,天資比同期的徒子們稍好些,修為恰好達到參加五洲秘境曆練的門檻。
秘境之中機緣自然伴随着兇險,死傷皆是常事,所以相熟的徒子往往結伴而行,互相照應。
宋施冉不敢貿然加入不熟悉的隊伍,索性找二師姐碰碰運氣。
至少二師姐做不出為了獨占秘寶而在背後捅刀子的事來。
倒不是她盲目信任念靜柏。
宋施冉眼神不着痕迹地刮過念靜柏手中的劍,與大師姐的重劍不同,二師姐的劍窄而薄,在月色下閃爍着極淡的藍光,給人一種寒冷的感覺——
隻有最為上乘的玄鐵打造的兵器,才能“以氣顯形”。
若是宋施冉持劍,劍身便可能閃着赤色的光。
玄鐵極為稀少,哪怕僅一寸的玄鐵,拿到黑市上都會引無數人争搶,更别說是用來打造一柄劍了。
宋施冉平生所見也不過兩把,一柄“白竹”,一柄“汋霜”。
宋施冉強行将粘在“汋霜”上的視線收回,她覺得二師姐應當是瞧不上秘境中的珍寶的。
這段時間,她們三人不斷接受高級任務,借此磨合,為幾日後的比試做準備。
兩位師姐修為高,不被她們嫌棄宋施冉已經很知足了,偏偏二師姐和蒼霓師姐為人和善,宋施冉更隻有偷着樂的份了。
不過二師姐對“大師姐”三個字的反應好奇怪,宋施冉有些納悶,難道大師姐與二師姐當真如傳聞裡說的不合?
蒼霓與念靜柏相識已久,知道一些内情,此時看念靜柏沉默不言,便硬邦邦地岔開話題道:“大師姐當真不去五洲秘境嗎?報名明日可就截止了。”
五洲秘境,顧名思義,修真界東南西北中五個洲,各洲勢力皆會參加。
不論是大門派的徒子還是無勢力的散修,隻要修為達到初惑,便可參與。
可以說五洲秘境是整個修真界最大的秘境了。
秘境門派排名賭局已開,風雲閣和北陣盟的賭盤卻無人問津。
風雲閣和北陣盟——榜首和墊底,二者穩固得令人歎為觀止。
風雲閣位于西洲,比起中洲醫者仁心的虛懷谷多了一份強者風範,較之打得雞飛狗跳的漠焰宗和淩淵派更為淡然從容。
不少修真者自嘲:“我道心要能有風雲閣地位一半的穩,我還能是現在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
風雲閣作為天下第一門派,記名徒子就有三四百人,更有雜事道童數千人。但真正能得到傳承的唯有長老親傳,俗稱内門徒子。
每年隻有十幾人能成為内門徒子,就算如此,仍有許多其他洲的修士不遠萬裡前來求道。
風雲閣在修真界的地位和口碑可見一斑。
而風雲閣于内門徒子,不僅是接受傳承之地,更像一身沉重又光鮮亮麗的華服,光是穿在身上就足以羨煞旁人。
至于風雲閣的大師姐?
知情的徒子嫌柳夜患有“癔症”,不知情的捕風捉影以訛傳訛。
自然亦有清醒如蒼霓、宋施冉的人,但她們從未和大師姐打過交道,總不能以“我一看大師姐面相就知道她不是這種人”來替柳夜澄清吧?
久而久之,關于柳夜的“黑料”愈來愈多,要是脫下來論斤回收估計能賣不少錢。
故此,很多徒子都不想讓柳夜參加五洲秘境,最好一輩子不要踏出風雲閣半步——這樣,他們的華服便能永遠一塵不染。
念靜柏的聲音和她人一樣冷:“不知。”
蒼霓神色複雜,到了嘴邊的話又吞了回去。
蒼霓對大師姐并無不喜,但人五指尚且不齊,在大師姐和二師姐裡面,她自然是偏向念靜柏的。
衆人隻道首席親傳這頂冠冕如何威風,如何華美絕倫,可隻有真正承受之人才知曉這冠冕到底有多沉重。
蒼霓手指無意識摩挲着衣袍,倘若此次五洲秘境,門派失利,誰來擔責?——大師姐不參加,念靜柏必會接過領隊之責。
她不是不相信念靜柏的實力,隻是殺人不一定要見血,門派之争也不見得僅靠武力便能取勝。
排兵布陣如棋局博弈,一步走錯就可能滿盤皆輸。
念靜柏修為再高又如何,難道真能以一敵千,僅憑一柄’汋霜’挑翻其他幾個宗門?
能脫穎而出拜入内門的,無一不是天賦過人者,難免年輕氣盛,要驅使這樣的徒子,還得分派合情合理的任務。
領隊者不說振臂一呼天下應,至少得是個能言善辯的禦下高手。
風雲閣設有閣主與首席兩職,一文一武,治理門派。這“文武”則是相對而言,弱者自然不能為閣主。
據說當年柳漾奪得首席後,閣主一職一直空缺,這才勉為其難地當上閣主。不知是不是出于對柳漾血脈的信任,長老們早早就将少閣主的名頭安在了柳夜身上。
偏偏柳夜孤僻到讓念靜柏這種惜字如金,隻答不問,能答一個字絕不回兩個字的人都顯得能言善辯起來,但也僅限于“顯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