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起來,璟嵘問柳夜有沒有名字。
柳夜在心裡向她娘抱歉一聲,搖了搖頭:“沒有。”
“那我給你起一個,你以後就叫‘璟峥’。”
金烏站在一旁接話:“峥嵘峥嵘,是個好名字。”
柳夜按下心裡的驚訝,她裝小孩哄大人很有一套,眨着大眼睛純真地盯着璟嵘:“争?争饅頭的争嗎?”
璟嵘:“……罷了,你先從認字開始吧。”
當今朝堂上一般分三流,宗親、世家和清流,平日裡三者相互制衡,這還是第一次三者統一戰線反對帝王。
“臣今日上朝路上聽說陛下從外面帶了個乞丐賜名璟峥,老臣當場就把這多嘴之人捉起來了,天子子嗣,此乃天下大事,哪能胡言亂語?”
“皇上若是想要孩子,從宗室過繼幾個就是了。您這……這不合規矩呀,老祖宗在天之靈恐難安息。”
“恕臣多嘴,陛下此舉恐引人心惶恐,天下動蕩啊。”
璟嵘力排衆議,柳夜亦不負她。
柳夜在十歲時批複了她人生中第一個折子,十五歲随璟嵘上朝聽政,同年被立為儲君,成為西朝帝女。
二十歲時,滿潮百官已無人質疑她的才能。
“陛下,殿下是您唯一子嗣,萬萬不可啊!”
“這封折子竟然遲了五日才送回帝都,恐怕鎮北将軍……”
“陛下,現下當為大局為重,請陛下三思。”
鎮北将軍乃璟嵘胞妹,二人一文一武駐守天下。
前幾日戰事敗于北國,這原本不礙事,偏偏趕上洪澇天災,戰報傳回帝都已經晚了五日。
災後最怕疾病,本就急需大量藥材和糧食安頓災民,恰逢前線戰事告急,城鎮自身難保,送至前線的糧草藥草都是拆東牆補西牆的。
而且,朝廷援軍遲遲未至,這場災難之後,人心浮動。
此時最需要的是一個足夠份量的人前去坐鎮,赈災支援,以安民心。
但内閣不可能讓柳夜冒一丁點的風險,已過了五日,誰知道此時戰局如何?
若是鎮北已敗,那帝女前去豈不是白白送死?
璟嵘沒接話,吩咐女官:“去把帝女叫過來。”
柳夜到麒麟殿坐下,剛聽完始末還沒說話,内閣大臣便率先表态道:“殿下,臣直說了,哪怕十個鎮北将軍加起來都沒有您重要,您不能有絲毫的閃失!身為臣子不能讓殿下涉險,臣願赴鎮北,替陛下分憂,請陛下恩準!”
内閣大臣為天子近臣,亦能穩住局面,但相較于帝女親臨,則大打折扣了。
柳夜看向璟嵘,這是她第一次從銳利鳳目中看到猶豫的神色。
俗話說手心手背都是肉,璟嵘此刻則是手心手背一同被刺穿了。
柳夜一拍桌子,沉聲道:“皇家乃臣子依仗,鎮北将軍駐守邊疆,兢兢業業二十載,從未有過失!我的臣子與我同在,我絕不會舍棄她!”她隔空對方才谏言的禦史言官一指,問道:“宋卿,若是你,你就這樣被皇家放棄,可甘心情願!宋卿前些時日還說我文武雙全,現下不會有比我率軍親征更合适的了!”
宋禦史将頭一低,手上卻仍然做着請陛下恩準的動作。
正是因為帝女文武雙全,才智過人,才容不得有一絲閃失。
柳夜雙手一擡,揚聲道:“兒臣願率兩萬精兵支援,請母皇賜聖旨!”
“準。”
哪怕宋禦史有一百個理由不讓帝女以身犯險,也不得不承認,帝女方才無比強硬的态度格外令她心安。
當江山傾頹之時,天子就該救蒼生于水火,為子民撐起這将傾倒的天下江山!
帝女合該有折服四海的氣魄。
宋禦史視線緊緊跟随着柳夜的背影,她擡手按了按發紅的眼尾,心想,她會永遠追随這樣帝女。
璟煜長矛一推一劃,近前的北軍立刻被她挑得人仰馬翻,但她卻沒有得意之色,英氣的劍眉緊皺着。
糧草告急,鎮北軍已有近兩日沒吃飯了,鎮北皆是骁勇善戰的精兵,拼死一戰,未必會輸。
可朝廷援軍遲遲不來,後勤糧草未到,甚至連一封聖谕都未有傳來。
她們是不是已經被朝廷放棄了?
倘若皇室放棄了鎮北軍,那鎮北軍此刻又是在為何而戰?
若非鎮北将軍乃天子胞妹,恐怕軍心早已潰敗不堪。
但動搖就是動搖,哪怕隻有一絲一毫,這樣的遲疑在戰場上是緻命的。
鎮北軍敗局已定。
往常她帶領鎮北軍殺進敵軍,能将他們的隊形破出一個豁口,從而使敵軍潰敗,現下本該緊随其後的将士們生死不知。
璟煜被北軍團團圍住。
她抹了把臉上早已幹涸的血污,手中長矛柄碰到身上的麒麟甲,發出鐵刃碰撞的锵锵聲,随即與似潮水般湧上來的北軍戰在一起。
可惜,說好今年除夕與皇姐同飲來着。
就在這時,璟煜感到從身下駿馬蹄間傳來的震顫——誰在縱馬?
緊接着傳來重物劃破空氣的聲響,摔在璟煜身側,激起一陣塵土飛揚,竟然是北軍将軍!
隻見她的身體被鐵矛洞穿,此時長矛入地半寸,她的屍體就這樣被釘在了地上。
璟煜回頭看去。
隻見來人手裡拿着一面沾滿血的戰旗,戰旗上的“西”字随狂奔的戰馬飛舞起來。身後跟随的将士無一不是高手,逆着北軍人流朝璟煜的方向殺了過來,所到之處竟然撕開一片真空地帶。
璟煜聽到有人大喊了一聲:“是帝女!”
聽到帝女兩字,鎮北軍像回光返照似的不要命地反撲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