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少年盡釋前嫌,重修舊好。可如今他們口中的帝後二人,卻似乎早已沒有了任何回頭的可能。
作為整座未央宮最有權勢的殿宇之一,椒房殿一直是這座恢弘華美的宮殿群女主人的住所。
此間人來人往,繁華又熱鬧,是未央宮中所有女人都豔羨的所在。
而今日,時已近傍晚,天光暗淡,雖然皇後陳阿嬌仍居住在殿内,可未央宮中卻并沒有點起燭火。
那些數量衆多,曾經服侍陳阿嬌的宮女與内侍們早已散盡,死的死,沒入掖庭地沒入掖庭。
都成了這場其實與他們并沒有幹系的,政治鬥争以及權利更疊中的第一批犧牲品。
而陳阿嬌,就這樣一個人在大殿上,她打扮的尤其隆重,一身入廟時才會穿着的深衣制蠶服,頭上戴着耀人眼目地黃金步搖。
阿嬌自幼便是天之驕女,嬌生慣養慣了,在無人服侍地情況下,想要将這樣一身打扮穿戴齊整,幾乎花去了一整天的功夫。
她堪堪理好了有些散亂地衣襟,再次挺直了脊梁,昂起她從來都高傲的頭顱,露出了線條優美的下巴。
她要以最完美的姿态來迎接,迎接她的命運。
“皇後失序,惑于巫祝,不可以承天命。其上玺绶,罷退居長門宮。”王和的聲音落下,陳阿嬌睜開了眼睛,她的眼中并沒有如所有人所猜測的那樣,有淚光閃爍。
畢竟在未央宮宮人長久的記憶中,陳皇後都是一個過于情緒化的人。高興與不高興,喜歡與不喜歡都擺在臉上。
這一點,實在與此時正在漪瀾殿中閉門不見人的陛下,着實地相似。
可王和将廢後地诏書宣講完畢,卻隻見廢後陳氏不哭也不鬧,就這樣一臉平靜之色地接過了诏書。
要知道為了防備她不願接受這個結果,尋死覓活地鬧騰起來,王和此行,特意帶了數十名身披甲胄的期門軍将士,已備不測。
卻不料,這位竟然半分想要掙紮的意思也沒有。
“哼,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陳阿嬌的眼中閃過一絲嘲諷之色:“劉徹人呢?現在何處?”
第一次從旁人眼中聽見皇帝的名諱,王和的面上一白,稍稍穩了穩心神這才答道:“陛下國事繁忙,實在抽不出時間來與您……與您相見。”
他的話音才落,卻聽叮的一聲脆響,竟似金石落地之聲。
王和的視線順着聲音的方向看去,就在他的腳邊,一塊質地瑩潤光滑的玉珏,已經碎作了兩瓣。
“本來還想當面還給他的,既然劉徹是個懦夫不敢來見我,那就由你代為轉交吧。”
廢後地語氣淡漠地讓王和有些不太适應,作為皇帝往日最儀仗的内侍,他與陳阿嬌打交道的時間興許要比劉徹本人還要多。
他聽過廢後用不同的語氣同自己說過話,氣急敗壞地、興高采烈地、頤指氣使地……任性妄為地常常令他頭疼不已。
可比起此時的廢後,王和還是本能地覺得曾經的她要更令自己喜歡一些。
作為一個經曆了劉徹登基、大婚直到廢後地大黃門,王和在見證了作為皇帝的劉徹一步步成長、掌權的同時,也見證了作為皇後的陳阿嬌,從一朵美豔不可方物的傾國名花,漸次枯萎的全過程。
可王和什麼也不能說,他很快地斂去了腦海中一閃而過的痛惜,仍舊用那副公事公辦,不夾帶私人感情地語氣說道:“還請娘娘移步長門宮,勿要令咱們難辦才是。”
說着轉頭示意身後的兩個小黃門上前去“攙扶”廢後上車。
陳阿嬌見狀,揮開了想要上前的内侍,厲聲呵斥道:“我自己會走,不必爾等髒了我的衣袍!”
說罷,她昂首挺胸,高傲地一如當年參加皇後冊封典禮時一般,邁着莊重地步伐,一步一步,走出了這座住了十數載的宮殿。
宮攆載着陳阿嬌越走越遠,她始終也沒有回頭,就這樣直視着前方。就仿佛她隻是陪同君王出宮巡幸一般尋常,而不是一場權利角逐的失敗者。
若是此時有人坐在她的身邊,也許會發現陳阿嬌仍然高傲不可一世的表面與衣袖地遮掩之下,微微顫抖地手。
*
終于平安送走了廢後,王和長長舒了一口氣,來到漪瀾殿門前,看着仍舊緊閉地大門,無奈一歎。
“陛下,廢後已經上交印玺,移駕長門宮了。”對着不知是否會有回應的殿内,王和提高的嗓音回禀道。
漪瀾殿的大殿中,與椒房殿一樣,并沒有點燈,昏暗一片。
作為劉徹從小居住的地方,漪瀾殿也是廢後與皇帝幼年時一起玩鬧的地方。即便是在王和這個外人眼中,這座規模不大的殿宇裡也有着為數不少,關于廢後與君王成長時的回憶。
這是一座有着鮮活記憶的宮殿。
王和回禀完,黑漆漆地宮殿之内,并沒有任何地回應,安靜地仿佛,沒有人一般。
此時漪瀾殿的大殿裡,劉徹獨坐在期間,他自然聽見了王和的回禀。
可阿嬌離宮地消息傳來,劉徹的心情并不如他先前所以為的那樣如釋重負。相反,他隻覺得自己的心被什麼東西狠狠地揪了一下。
這一聲廢後聽在耳中,可真是刺耳。
他自幼長于宮廷,見過了母親與栗姬的後位之争,也見過父親以怎樣地雷霆手段,殺死了自己的大哥,曾經的太子臨江王劉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