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去病的心一暖，母親仍是這副一驚一乍地老樣子，可第一次他既不覺的麻煩，也不覺得不耐煩。

他起身幾步迎了上去，與趕過來的衛少兒撞了個正着。

“哎呀，怎麼這副樣子，阿绮，還不快帶着少郎君去換身衣服再來說話。”衛少兒不由分說，便朝着阿绮吩咐道，态度難得的強硬。

見到了母親，霍去病的心稍稍安定了下來。笑了笑，沒有拒絕母親的話，乖乖随着阿绮去了偏房。

衛少兒的院子裡始終都收着一箱霍去病的衣服，為得正是這樣的時候。不多時，阿绮便從箱籠中翻出了一套稍厚些的衣物來，服侍着霍去病換上。

“這還是前些日子夫人做的呢，大小正合适！”說着，阿绮的臉上露出了笑意。可霍去病聽了，卻覺得莫名地感動，想起關月堯的話，心中也越發的愧疚了起來。

“阿娘，這些事情，自有針線上的人忙活，您又何必親力親為呢？”霍去病皺着眉頭，明明是心疼而擔憂的話，被他說出來，卻仿佛帶着些許的不認同與責備。

衛少兒在家中常常不被弟妹重視，因此沒什麼主見，聽了風便是雨。

在聽到兒子如此說後，心中不由又不安了起來。

“我……這些都是宮裡賞下來的貴重皮料，豈能交給針線房那些笨手笨腳的。我，哎呀，我就給你做這一件！”說罷反複是擔心霍去病不同意似的，又急急補充道：“邊地苦寒，我總要看着你穿上我縫的衣服，才能安心一點！”

看着母親這副因為自己一句話，便緊張不已地模樣，霍去病隻覺得心中發酸。也更加意識到了自己先前對待母親時的态度，實在是不夠恭敬。

否則阿娘又怎麼會這樣呢？也許也正是因為如此，母親才會對阿娘言聽計從吧？

畢竟冷眼旁觀了這麼多年，陳掌雖然始終在觀望着衛家與三姨，可平心而論，對母親也确實稱得上關懷備至，至少比起自己與舅舅，要上心得多。

“阿娘，我沒有責怪您的意思，也知道您的好意。我隻是心疼您，針線活做多了容易熬壞眼睛，如今家中仆僮成群，做什麼都有人代勞，我不希望您為了我累着。”霍去病不由放軟了聲音，安慰道。

衛少兒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兒子，這還是她的去病嗎？竟然這樣耐心向她解釋起了自己話中的含義。

“阿娘不累！我的兒子這樣厲害，年紀輕輕便想要去邊寨曆練。隻是你出生的時候，你小姨已經入了宮，你長這麼大從來沒吃過什麼苦，阿娘心疼你。”衛少兒說着，秀美的臉上表情越發溫柔了起來。

看着兒子雖然仍帶着稚氣，但已頗為英武地面容，她的臉上露出了一副與有榮焉地神色。

“你放心，娘不會因為心疼，就不讓你去吃苦的。我知道，那是一個人成長所必經的道路。我會好好打理好府裡的事物，為你和你舅舅打點好行囊，讓你們在路上也能盡量過得舒适些。”

原來母親什麼都懂……霍去病有些錯愕，也第一次用一種更為慎重地目光凝視着自己的母親。

還是那副我見猶憐地長相，看起來柔弱不能自理。可此時，這雙總是注視着自己的溫柔目光裡，似乎又多了些許旁人難以察覺的堅毅。

就像那些蒲柳，看似軟弱無骨，其實柔韌比那些看起來健壯的枝幹要更加難以折斷。

“阿娘！等我去了邊塞，我聽說那邊有許多從大秦、貴霜等國販賣來的工藝品，做工和風格與我們在長安慣常見到的迥異。到時候我給您帶幾件回來做禮物！”霍去病岔開了話題，笑着同母親說道，語氣是難得的活潑。

衛少兒不願破壞了兒子的好興緻，她強壓下心中的擔憂，笑着應承道：“好啊，那娘就等着去病帶禮物回來給我了！”

*

霍去病從衛少兒的院子回來時，雪勢漸小，而關月堯則正在屋子裡逗着老三玩。

“老三，坐下，诶對，握手！”

有了小肉幹的鼓勵，老三很快便乖乖将關月堯的指令照做了一遍，惹得圍在周圍看熱鬧的幾個侍女們哈哈直笑，屋裡的氣氛難得的輕松。

“你們怎麼讓老三進屋子了？！”霍去病才走進了抖落了身上的積雪，詫異地說道。

漢朝時并沒有什麼養寵物的習慣，而狗更是作為與六畜之一，是人們日常飲食的一部分。因此他對于關月堯對老三的喜愛和親昵，實在有些不大習慣。

他的話音才落，屋中的輕松氣氛卻為之一頓，侍女們又再次換上了那副恭順地模樣，朝着霍去病行了一禮後，有些無措地偷偷望向了關月堯。

“沒事，姐姐們先下去吧，我和去病帶着老三玩兒去。”

霍去病沒有作聲，就這樣看着幾名侍女有些灰頭土臉地魚貫出了宴息室，一時間室内便隻留下了關月堯與霍去病，還有老三正搖着尾巴，在關月堯的腳步打着轉，目光緊緊地盯着她手裡的肉幹。

阿堯就好像有一種魔力，總是能夠讓那些與他接觸過的人都喜歡上他。霍去病在心中感慨道，甚至連狗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