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水洗去了少年身上的血污,卻洗不去殺戮在他心中所留下的痕迹。一閉上眼睛,霍去病的眼前便無法抑制地再次閃過了自己親手斬下那幾顆人頭時的畫面。
胃裡那陣不适的感覺為此又重了幾分,為了不似阿堯和陳直那般失态,霍去病強迫自己将思緒引向旁的地方去。
“也不知舅舅如今行軍到何處了,可與匈奴人撞見了?”霍去病想着,腦海中又浮現出了三人救回來的那幾個生還漢人的身影。
此時在匈奴人聚居的地方,還不知有多少如他們這般,卻沒有他們幸運的漢人。
正在那片貧瘠而陌生的土地上,受到外族人的奴役。
希望舅舅與李将軍等人此行,能夠令更多的無辜人得以解脫吧……霍去病想得出了神,時間就這樣在不知不覺中一點一點地流逝,溫熱地水漸漸變得冰涼,可他卻似一點也不曾察覺一般。
“去病,去病,你洗好了沒有?我帶了新蒸好的蒸餅來呢,你餓不餓!”門外忽然傳來好友咋咋呼呼如舊的聲音,将霍去病的思緒拉回到現實中。
水溫中的涼意激得他一顫,匆忙自澡盆中站起了身子。
“你在外邊等會,我穿好了衣服就出來。”霍去病一邊手忙腳亂擦幹身上不斷滴落地水珠,一邊從一邊的屏風上取下了仆從們早已備好地幹淨衣裳。
出門在外,雖也有仆從照料,但總是不必家中舒坦,有些事情便不得不親力親為。
屋外此時卻沉默了下來,關月堯雖然平日裡大大咧咧地,但總也知道男女有别,一想到好友正在屋内洗澡,想起自己方才差點便要推門而入,便不由得不好意思了起來。
“你動作怎麼這麼慢啊……”為了掩飾自己的尴尬,關月堯小聲地抱怨道。
“你一個人在那說什麼呢?”屋門忽然被人從裡面打了開,霍去病散着頭發正站在面前奇怪地看着她。
“沒……沒什麼,我帶了蒸餅,我們一起吃吧,都一天沒吃東西,要餓死了。”關月堯岔開了話題,将手中一碟蒸餅捧到了面前。
其實廚房裡還做了熱騰騰地羊肉湯,當才剛剛經曆過那樣的事情,即便愛吃肉如關月堯,今日也實在沒有那般地好胃口。
可誰知霍去病卻搖了搖頭,笑容仍有些勉強:“阿堯你自己吃吧,我沒有胃口。”
這樣的霍去病,實在是關月堯第一次見。她随着霍去病走進了屋中,草草地将那碟蒸餅往案幾上一放,便湊到了好友的面前端詳了起來。
雖然沐浴了一番,褪去了滿身地狼狽,隻從表面上看去,霍去病仍是那般英氣挺拔的翩翩少年郎。
可關月堯也卻隻看到好友蒼白着一張臉,眼中也失去了往日裡她所熟悉的神采。
“去病,你是不是……還在想昨晚的事?”關月堯并沒有言明,可兩人都心知肚明她話中所指。
關月堯看着好友這副萎靡不振地模樣,心中也暗暗懊悔。她與陳直并沒有真的動手砍下那些匈奴人的首級,尚且吐得那般厲害。
何況是去病呢?而且他還是三人之中,年歲最小的那一個。
“去病,你别強忍着了,吐出來吧,吐出來就好了。”關月堯關切地看着好友,心中滿是愧疚。
“大不了我幫你望風,保證除了我們兩誰也不知道!”
霍去病聽着好友地提議,以及一臉地擔憂,心中一松。
也似乎正是被關月堯的關心與勸說卸去了那最後一道心防,一陣惡心地感覺湧了上來眼見得便要抑制不住,霍去病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快快快,我們到屋外去吐!”關月堯見狀,急忙攙起好友,飛也似地沖向了屋邊的沙地。
霍去病這一通直吐得,隻覺得連膽汁也要盡數被吐了出來才止歇。可此時他并不覺得如何難受,相反,就如好友所言,這樣吐了一番,身體竟然舒暢了許多。
霍去病直起了身,有些脫力地仰着頭靠在了一旁地牆上。
忽然,耳畔傳來一陣沙沙沙地響動令他好奇地轉過了頭,卻是關月堯拿着一把不知被誰随意丢在牆邊的笤帚,正在将清掃着方才自己吐過的那灘穢物。
“阿堯,你在做什麼?”霍去病奇怪地問道。
“幫你被這灘穢物掩起來,這樣其他人就發現不了啦!”關月堯轉頭朝着好友笑了笑,手底下的動作卻沒有停。
“嘿嘿,去病你看這就好像,你殺人,我埋屍,咱們兩這也算是同謀了。”也許是嫌好友臉上的表情還不夠開朗,關月堯甚至還開起了玩笑。
邊關的春天來的要比京師晚上許多時候,這片空地上也仍舊光秃秃地隻有零星地幾點綠意。想要掃出一堆沙土将這灘東西掩起來并不是難事。
可霍去病聞言心中卻是一暖,走上前奪過了關月堯手中的笤帚随手扔到了一邊,語氣輕快地道:“别管這些了,我肚子餓了,我們快去吃你帶來的蒸餅吧,一會兒得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