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青這時才注意到，跟在兩個少年身後的越彭祖，露出了些許詫異之色。

又頓了半晌之後，他終于扯出了一個勉強的笑容，有些應付似地說的：“我知道你擔心你母親的病，不過你母親無事了，你不必太過于擔心。

越醫師，小孩子家不懂事，聽了風就是雨。大晚上的勞動你跑這一趟，真是對不住。不過家姐确實身體并無大礙，等會我讓門房包十金給你，算是您這樣晚了還跑來的補償。”

越彭祖就這樣被衛青幾句不軟不硬的話擋了回去，霍去病卻有些不太甘心，張口還想要争取。

衛青顯然瞧出了外甥的意圖，淡淡地吩咐道：“去病，月堯，天色不早了，還不快點送越醫師回去，再晚些過了宵禁可就麻煩了。”

語氣雖然平淡，态度卻十分堅決。霍去病心中再是不願，這個家裡當家做主的終究是衛青。他不情不願地嗯了一聲，與關月堯一塊兒垂頭喪氣地再次走出了院子。

可他也不是關月堯那樣的傻子，眼睛也不眨一下，就信了舅舅那用來敷衍人的鬼話。送走了越彭祖，霍去病回到自己屋中，琢磨着整件事情。

阿绮的話，舅舅的反常，今夜發生的一切，似乎都透着古怪。可究竟是什麼事呢？霍去病百思不得其解，竟為此失眠了一整晚。

不過在第二日，自己的母親便給他帶來了一點來自成年人世界的小小震撼。

*

霍去病失眠了一整夜，一直到月色西沉才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待醒轉過來時，竟然已經到了日上三竿。

霍去病心中記挂着母親，急急換好了衣服又喚來奴婢為自己梳洗了一番後，便沖出了屋子。

彼時關月堯晨練已畢，正在院子裡和老三一塊兒玩耍。

“去病，你早餐吃了沒？”每日朝夕相處的默契讓關月堯不必問也知道霍去病此時步履匆忙是要奔向何處，她松開了摟着老三的手，站起身來急急跟了上去。

“不忙，等回來再吃也是一樣的。”霍去病看了一眼跟上來了好友，嘴角終于帶出了些許的笑意，不以為意地回應着好友的關心。

可因為心中惦記着母親的病情，霍去病的談興并不高，但好在兩人交情已深，即便是這樣的沉默也不會讓彼此感到尴尬。兩人就這樣一路無言，再次走進了衛少兒的院子裡。

比起昨日的喧鬧和混亂，今日衛少兒的院子卻顯得安靜的有些過分，奴婢們不知避到了何處，自進院子以來，竟隻見到了兩個守門的婆子而已。

霍去病心下起疑，不由加快了腳步，小跑着奔向了母親的屋子。

待靠近屋子時，隻聽見屋子裡終于傳來了人聲。是母親的聲音，聽起來似乎并不十分虛弱。霍去病放下了心來，又轉頭示意好友，兩人放輕了腳步，瞧瞧靠近了窗下，偷聽了起來。

“阿姊你怎地如此胡鬧！如此重大的事情也不知會我和三姊一聲，若是我們知道了，又豈會令陳掌那個豎子如此欺辱到我衛家頭上！”是衛青的聲音，語氣聽起來十分地憤怒。

“可是我看阿掌态度如此猶豫不決，恐怕還不曾下定決心想要與我成親。罷了……就當我與這孩子沒緣分吧。！”衛少兒的語氣有些哽咽，似乎才剛剛止住了哭泣。

“可是！若不是陳掌那小子言語間刺激了你，你又如何會小産？！不行，這筆賬我一定要去找陳掌算個明白！”衛青的語氣仍自憤憤不平，一副要去與陳家理論一番的架勢。

兩人似乎在房中又糾纏了一會，卻将衛少兒惹惱了起來，忽聽啪地一聲，似乎是陶器破碎之聲響起。接着，兩個少年都聽到衛少兒用難得憤怒而尖利的聲音喊道：“夠了！你還嫌我，嫌衛家丢的人不夠多嗎？！

這孩子沒了也沒什麼不好的，難道你還想要我們衛家再出一個私生子嗎！我是不會再讓我的孩子變成私生子的！“說道最後，聲音已漸漸歇斯底裡了起來。

衛少兒的話猶如一記驚雷，劈向了正躲在窗外偷聽的兩個少年，兩人聽罷面面相觑，都不由張大了嘴巴。

一瞬間，無數種複雜的情緒湧上了霍去病的心頭。

尴尬、憤怒、難堪、自疚……

長久以來，霍去病的腦子裡滿滿的都是行軍作戰，如何才能打敗匈奴。這樣的兩性問題，還是第一次這樣大喇喇地被擺在他的面前。

何況，還有好友在自己的身邊。看着蹲在一旁，和自己一樣漲紅了臉的關月堯，霍去病從他的臉上也瞧出了尴尬。

可這樣的情緒也隻是在一瞬之間，很快他的心中便被對陳掌的憤怒和對母親的心痛所填滿。

陳掌敢如此行事，所儀仗的不過是他那曲逆侯府的出身罷了。若是衛家再強大一些，若是自己再強大一些，母親是不是就可以過得更加幸福，少受些磋磨了呢？

想起母親，霍去病的神色黯淡了下去。

原來未婚生子這件事，不僅僅是他心中一道無論如何也跨不過的坎。也是母親心上一塊，害怕被人揭開的傷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