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家各執一詞,誰也不肯相讓,一時間宣室殿上,一副劍拔弩張的氣氛。
可劉徹卻好整以暇,一副看好戲似地神情,安坐于禦座之上,絲毫也不曾被當前緊張的氣氛所影響。
“張湯,你向來精通刑律,又深知此事前因後果,你來說說,此事,你覺得當如何決斷?”
随着天子的話,争論不休的衆人不由将目光都投向了始終一言不發跪在一旁的青年。
他的神色嚴峻,看起來便知,并不是一個好相與之輩。
見自己被天子點了名,張湯似乎并不意外,他看也不曾看殿上的衆人,隻是面向天子恭敬拜了拜。
“臣以為,如今陛下推崇儒術,臣等雖習以文法吏事,卻也緣飾以儒術,以古法義決疑大獄。
何況自古斷人罪行,當以原心論之。若心本惡,雖行善事亦不足取。而若本心向善,雖有惡行,仍堪體諒。
霍校尉因母親受辱,一時激憤毆傷陳掌,其本心乃是處于對母親的孝順。而關校尉,卻是出于對好友的義氣之舉。
我大漢立國至今,向來以孝治天下。孝乃德之始,而忠為德之正。兩位校尉雖行為失于輕浮,可究其本心卻并不為大錯。
臣以為,宜是小懲大誡,不可太過,以防天下之人自後不敢再行孝義之事。”
陳何聽了張湯的話,覺得自己的肺都要氣炸了。這個張湯,平日裡看着一副鐵面無私的模樣,沒想到竟然也是個看人下菜碟的。
可曲逆侯府雖乃功勳,可自陳平之後,便再無人身任要職。陳何久不在權力中心,對于政治也失去了應有的敏感。
他并不曾察覺,張湯的話,有多少是出自天子的授意。
“張湯!你真是欺人太甚!”陳何忍不住站了起來,一雙眼睛憤怒地瞪向了青年。
可張湯絲毫也不曾受到陳何的影響,仍是沉着臉,看也不曾看一眼陳何兀自接着說道:“反倒是陳掌,丈夫二十而不娶,當罪及父母長輩。曲逆侯身為家主,也當問責。”
他的話音落下,陳何訝異地張了張嘴,不知該作何回答。
劉徹見陳何此時已沒了才入殿時的嚣張氣焰,心下暗暗好笑,這才環顧四周,又問道:“其他愛卿呢?可有異見?”
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都不願攪和到陳衛兩家的這樁私事裡。
“臣以為千萬經典,皆以孝義為先。兩位校尉雖然行事有失偏頗,但終究是出于孝義的本心。小懲大誡即可,隻是衛娘子與陳家二郎君之事,卻應當好好計較一番。
兩家皆是朝中顯貴,舉止常為天下人效仿,如此行為更當為天下人之表率才是。”
到底是禦史大夫公孫弘站了出來說了話,他本是儒生,以春秋決獄雖為董仲舒提出的,可儒術若能在朝中得到推崇,于他而言也是大大的有益,自然不會多加阻攔。
何況在朝中多年,他也清楚得很,衛家與曲逆侯府在天子的地位又豈是可以同日而語的?
傻子才會為了這些許小事,惹得陛下不快。不然,向來與衛青有隙的韓安國又豈會放過這樣一個發難的機會?
果不其然,公孫弘的話,深得劉徹之意,他笑了笑,頗有些和稀泥的說道:“不過是小輩的輕浮之舉,又情有可原,曲逆侯,你身為長輩着實有些太小題大做了些。
不過去病,月堯你們打人是不對。等會出了宮,你們給曲逆侯好好賠個禮道個歉,不可以敷衍!”
說着,他摸了摸下巴思索了片刻後又道:“至于衛娘子與陳掌,他兩既然并非無情,倒不如就趁此次,索性成其好事,也省得下次又徒惹出這些是非。”
陳何沒成想,自己折騰了一番,卻落得如此結果。可天子發了話,他敢怒卻不敢言,隻得捏着鼻子認下了結果。
待衆人從殿中散去,看着衛青領着霍去病與關月堯走了過來,作了一揖似要與自己緻歉。陳何冷冷哼了一聲,腳步不停地拂袖而去。
“切,他不理咱們,我還不願意和他道歉呢!”關月堯看着陳何離去的背影,吐着舌頭做了個鬼臉,憤憤道。
緊接着,她隻覺後腦勺一疼,竟是結結實實挨了衛青一掌。
“還敢如此出言不遜!等回了府,我要你們兩個臭小子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