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想到你會來，”麥錫緊盯着對面沙發上坐着的客人，一刻也不敢放松，“隻是拒絕一個高階吸血鬼而已，為什麼會驚動你呢？”

在辦公桌的遮擋下，老獵魔人握緊了座位下隐藏的匕首，暗影長者來得太突然間，他來不及抽别的武器，原本為了躲清閑而拔掉的電話線更是成功斷掉了自己對外求援的機會。

“我是為了獵魔人來的，而不是我的血裔。”不速之客愛爾德長者緊盯着手裡嶄新的小花盆，對老獵魔人的戒備視若無睹，因為花盆裡面的，正是他不久前才種下的那片葉子，如今卻已經發芽了。

“請直白一點吧，”老獵魔人的額頭滲出冷汗，覺得拒絕一個高階吸血鬼做為新任藍山之首的備選人可真是太明智了，愛爾德長者能為這一個拒絕的态度跑來找自己，說明暗影長者們早有幹預政壇的想法，而非術士及其他高層所想地那般漠不關己。

“我的血裔，因為個體的才能和獨立性而被看中，但是又因為有‘長者’的存在，而被你拒絕。”愛爾德長者慢吞吞地說着話，他的嗓子在一點點地适應這過于頻繁地使用頻率，吐詞已經比上一句發言順暢些許。

“因為你覺得，無法反抗長者指令的血裔們，并不安全。所以我來了，為了幫助你。”

話音未落，愛爾德長者一手捧着盆栽，一手搭在了麥錫的肩膀上，他以超出獵魔人神經反應的絕對速度，跨越空間出現在了老獵魔人的身邊。

搭在肩膀上的蒼白手掌順着老獵魔人因為緊張而堅硬的胳膊往下滑，直到把麥錫手掌裡緊攥着的匕首拿下來，并輕輕放置在桌面上。

麥錫感覺自己的汗毛都因為長者近距離的接觸而豎起，他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做無謂的反擊，因為這樣可能會激怒吸血鬼，改為盡可能地套話，“我是個獵魔人，可能不太聰明，能不能請長者，說得再簡單一點。”

愛爾德長者的身影瞬間又回到了麥錫辦公桌對面地沙發上，他看着老獵魔人，深深歎了口氣。

“你确實不太聰明，即想抽身保持中立，但是又舍不得讓獵魔人回歸原來的生活方式。你用自己的政治影響力，為如今的獵魔人群體争取到了特權，但也因此深陷獵魔人傳統觀念裡的政治泥沼。”

“你個人和這個國家綁定地太深，深到你退下來以後換了四任藍山之首，但不論民間還是高層，心底裡還是認為你才是那唯一的領袖。

是你最開始用一部分國家稅收供養獵魔人，美其名曰長期雇傭合同，從此獵魔人的裝備、後勤、突變研究等等，全都由國家經費承擔，為了獵魔人工作能便利，你又寫了不少特殊條例法，任務期間獵魔人可以獲得不少特權，但你又怕獵魔人們濫用特權，退休以後在這間新建成的獵魔學院裡，從幼崽開始，手把手地教導到成年，期望獵魔人的個人道德水平能控制住欲望，說真的，挺愚蠢的。”

“你的經驗告訴你，哪怕國家沒變，隻是換了一任統治者，不同統治者之間的觀念差異，和對待獵魔人的态度都會大不一樣，而長壽的獵魔人不管換多少任統治者，都要一直在片土地上生存，于是你表面看起來是專心教學，每次換屆選舉期間還是會忍不住去試探一下繼任者對獵魔人的态度…”

愛爾德長者語氣沒有什麼波瀾地，訴說着對麥錫的了解，他以往是不會關注洞穴以外的這些事，但他的血裔們一直都生活在人群裡，血裔們将這些年對這片大陸發生過的種種統一彙總，令長者很快就能理解現在的局勢。

暗影長者嘴裡的數落聲不停，但麥錫沒有說話，因為吸血鬼說得對，老獵魔人的确舍不得讓他的孩子們，再回到獵魔人過去的生活方式。

遇到棘手地怪物和麻煩，用點錢召之即來揮之即去，這類賞金買賣能一次性付清都算是好活計。

在麥錫以往幾百年的獵魔人生涯裡，情況隻會是雇主為了省錢盲報漏報怪物情報，導緻沒有提前準備的獵魔人受傷或者死亡；雇主隻支付定金拒不支付尾款，那可憐的定金根本彌補不了消滅怪物時的耗損；還有一些雇主為了不付錢，在獵魔人完成任務後反悔，并設伏偷襲受傷的獵魔人；以及一些失蹤尋人任務，當獵魔人看到告示前往找尋時，失蹤人口早已進了怪物的肚子；家屬很多時候并不會為了死去的親人付給獵魔人傭金，大部分情況下家屬們不敢對怪物展開報複，卻敢唾罵和誣蔑獵魔人是殺死親人的兇手。

獵魔人群體于白霜時代開始衰敗，在尼弗迦德帝國統一後很長時間，也沒有怎麼好轉，很多次麥錫深夜醒來甚至以為全世界隻剩下自己一個獵魔人，導師艾斯卡爾死了，還是學徒的麥錫跟着蘭伯特到處流浪，後來蘭伯特也死了，傑洛特了無音訊。

到了尼國末期，龐大的帝國崩潰成一攤爛泥時，獨自流浪的他躲在一個馬廄裡休息，意外被馬夫發現了貓瞳，從而深夜被村民們拿着草叉驅趕出了村莊。夜晚的荒野上滿是怪物，他又累又餓，好不容易熬到了白天想進城休息，但等待他的還是隻有驅逐。

因為據傳言，把強盛的尼弗迦德帝國都拖垮的怪物潮，就是邪惡的獵魔人帶來的！因為隻有怪物變多了，獵魔人才能收錢！不要賣面包給獵魔人！拿了他們的錢你将會受到詛咒！不要看他們的貓眼睛，那是異類的眼睛，會吞噬你的靈魂！

麥錫不想去思考，為什麼他做了十幾年的人類，怎麼就一次突變後成為了異類，獵殺怪物換取賞金的生活方式，變成了導緻帝國毀滅的元兇，連經手過的錢，都能成為詛咒載體。

暗影長者在絮絮叨叨地訴說着麥錫這些年明面上是退休，實際上暗中插手選舉的操作，其中不乏貶低。

“短生種的個别派系已經有零星不滿的聲音，但你如今安穩地坐着，是因為精靈、矮人、侏儒這些長壽的種族還記着你，但再過一百年呢？兩百年呢？零星會變成共識。”

“當與你一起建立這個藍山國的自衛軍成員們，全都老死了呢？獵魔人能活多久？除了你以外的其他獵魔人，都能活很久吧？你年齡最大的學徒幾歲了，一百四十？你活了多久？有到七百歲嗎？……”

“我知道，别說了。”麥錫面無表情打斷愛爾德長者的話，他确實不太聰明，但也不是傻子，吸血鬼話裡話外都是在諷刺自己給獵魔人群體挖坑，挖幾百年以後的坑。

短生種可能覺得提前思考幾百年後的事太過吃飽了撐着，但做為目前獵魔人裡的最年長者，麥錫覺得很有必要提前思考，就像蒸汽時代初期還在流浪的自己，一時的選擇能導緻幾百年後的這種局面。獵魔人沒有高階吸血鬼那麼強的個人實力，必須得提前思考好對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