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過去的半年時間裡,很多時候,司潼都感覺自己像是墜入無邊的深淵裡。
那裡冰冷,黑暗,沒有一絲光亮。
她像是被關進了深海牢籠,壓抑,痛苦,驚慌,窒息。
沒人能看到她的掙紮,沒人能聽到她的求救,沒有人可以幫她。隻有她孤伶伶的一個人,絕望的縮在無人的角落裡
已經忘記了第一次摸起小提琴是什麼樣的感覺了,隻記得那時她在衆多西洋或是古典樂器裡選擇了它,從此以後長達13年的漫長時光裡,每一天她都在和琴弦和音階,和無數首熟悉的陌生的,古典的現代的樂曲做鬥争。
那時一起學琴的幾個孩子裡,她是最刻苦也是最有天賦的,很多孩子因為忍受不了枯燥又漫長的基本功練習最後放棄。而她雖然也曾因為練琴哭過,恨過,無數次的想要放棄過,可她在一次次的哭泣之後,還是重新拿起小提琴,一遍一遍的練習,一遍一遍的磨合。
她要練琴,她要征服這四根弦幾十個音符,她想成為第一,想成為最好的。
而她也早已從幼時的懵懂,年少不知時的厭煩,到後來的熱愛。
是的,熱愛。
她熱愛她手中的這把琴,她享受每一次在她手下掌控那些音符産生的奇妙共鳴,如身體裡流淌的血液般不可缺。
而因為這份熱愛與苦心磨砺,她也得到了相應的回報。
從6歲學琴到19歲,她拿過無數個含金量極重的金獎,她被評為小提琴天才少女、未來可期的演奏大師。隻要她出現,隻要她站在那裡,所有的聚光燈,所有或是羨慕或是期待的目光都會投向她。
可惜……
她的熱愛、夢想與未來,在半年前被一場事故毀了。
她的左手受了嚴重的傷,有長達三個月不能碰琴,這對一個小提琴演奏者來說是毀滅性的打擊。
那三個月裡一切都是黑暗無望的,沒有人敢肯定她的手能否恢複到從前,她每天驚慌不安,内心焦灼,整夜整夜的失眠。
那種感覺就像是有什麼東西從她的身體裡被人活生生地挖去,疼痛異常卻又無法阻止。
她不敢想象如果以後不能拉琴,她的人生還有什麼意義?
她的希望,她的夢想,她未來的人生道路都會覆滅,她會生不如死。
好在,她的手後來還是康複了,這本是讓她撥開陰雲見天明的好事,直到她的左手出現顫抖,一次又一次的失誤……
一開始她以為是因為長時間不練琴的原因,可是一個月過去了,兩個月過去了,三個月過去了,她的手依舊沒有恢複到傷前的狀态。
為什麼給了她希望,卻又讓她失望?
司潼不甘心,在痛苦中掙着那點希望,不肯放棄,她從來不怕吃苦,不就是重來一次嗎?她不怕的。
可是,堅持了這麼久依舊沒有恢複如初,她也從一開始的堅定,到最近的動搖。
司潼每一天都如深陷在泥潭裡,痛苦又絕望。
真不甘心啊,可是,又能怎麼辦?
又能怎麼辦?
國内大大小小的醫生都看過了,都說她的手已經沒有什麼問題了,可她就是拉不好琴了,會不會有一天,她連最基本的揉弦都完不成了?
司潼崩潰地坐在地闆上,無望地看着自己顫抖不止的手,眼淚一顆顆地砸下來。
*
咚咚咚——
不知過了多久,卧室的門突然被人敲響。
司潼把臉深深地埋進臂彎裡,沒有理會。
那敲門聲又響了幾下,過了一會兒,有人在外面喊她:“小姐,吃飯了。”
是孟嬸。
司潼沒有回應,任淚水将她的衣服打濕。
孟嬸見沒有人回應也沒再敲門,小聲道:“小姐,你是還沒有醒嗎?”
“那你再睡會兒,我過會兒再來。”
門外很快再沒有了聲音。
*
孟嬸下了樓,等在樓下的司矜言立刻擡頭看過來。
孟嬸:“别看了,人沒下來,好像在睡覺。”
司矜言聞言眉心微蹙,他十分鐘前就過來了,那會兒剛進院子還能聽到小提琴的聲音,司潼分明是在練琴,這麼快就睡覺了?
孟嬸:“我先回去做飯,等小姐醒了你把人帶到家裡來吃飯。”
司矜言:“嗯。”
孟嬸離開後,司矜言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站起來去廚房接水,路過餐桌的時候他腳步一頓。
餐桌上擺放着幾個盤子和一個白瓷碗,為了保溫每一個上面都用着相同大小的餐具扣着。
司矜言一個個掀開,早餐完好無損,碰都沒被人碰一下。
沒吃早餐?
司矜言接了杯水一口氣喝完,将水杯往餐桌上一放,擡步往二樓走去。
二樓走廊鋪着厚厚的地毯,人走在上面悄無聲息。司矜言很快來到司潼的卧室門前,正要擡手去敲,這時,從門内忽然傳來一聲壓抑住地哭泣聲。
司矜言擡起的手瞬間頓住,黑沉的眼眸直直地盯着那道門。
她在哭。
又是因為沒拉好琴嗎?
司矜言低頭,手指飛快地在手機上按着。
*
不知道過了多久,司潼感覺自己的眼淚差不多要流幹的時候,崩潰的心緒才終于平複下來。
小提琴和手機還扔在地上,琴譜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散落一地,她都沒去管。
推開浴室的門,鏡子裡漂亮姑娘那雙潋滟的星眸泛着紅,白皙的臉蛋被淚水浸濕過一遍,有一層淡淡的粉。
司潼捧了幾把水往臉上澆,冰涼的水激得她整個人心緒清明,但是清醒之後意識到自己恐怕出現了嚴重問題,心情更加低落了。
從浴室走出來已經中午12點半了,司潼撿起地上的手機,手機上有三個未接,來自同一個陌生号,司潼直接按滅不去理會,她現在的心情糟糕透了,哭了一場整個人仿佛脫了力,隻想躺床上渾渾噩噩的睡一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