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年森說就當禮物是用來購買這幅畫的,是他最後一個要求。
一幅畫而已。
沒找到合适的理由拒絕,林渝繪索性答應下來。
兩人吃完飯,重新返回藝術街36号。
晚上六點多,一樓紅鐵門全數打開,夏季,這會兒才剛剛有夕陽的苗頭,光線染上淡淡的橘色,斜照進一樓内,讓銀黑色交替的直播器材變成了暖色調。
林渝繪找來椅子,挑選了正對面位置。
施年森走過去坐下,十指交叉擺在腹部附近,兩腿交疊,紅底的皮鞋微微側着,輕晃,一副嚴肅但又随意的模樣。
施年森要的是素描,不難,對她來說修修改改需要三四個小時的樣子。
林渝繪坐到直播位置上,挑選好筆,認認真真打量起施年森,找他的特點。
施年森臉型規整流暢,比例協調,但眉眼間的冷漠很特殊,瞳孔顔色很深,目光幽幽,不好接近。
确定好大概,林渝繪在素描紙上忙碌起來。
不管是她低頭動筆,還是擡頭觀察,施年森一直盯着她,眼神從深邃慢慢變得悠遠繁瑣。
林渝繪把施年森當做了模特老師,完全不将他表情的變化當做對自己的感情去了解,每一次對視,全是認真專注,沒有回應施年森的深情。
施年森忍不住自嘲一番,半晌他才緩緩開口,“我很好奇,你父母的公司也不需要我的幫助嗎?”
“不需要啊。”林渝繪一邊回答一邊畫,語氣平緩,“他們在國外,而且已經規劃好了發展線路,不需要我幫助了。”
如果她爸媽真的樂意她靠這個方式拉到資金,當初林家瀕臨破産時,他們把她拉出去聯姻就行,但他們沒有。
就連出國與否這件事,她父母都不管,任由她怎麼開心怎麼來。
所以林渝繪并不把施年森的提議放在心上,而且她父母的公司正在起步,東山再起也隻是時間問題。
她對施年森的提議不以為然。
“某種程度上,你和遊斯淺挺像的。”施年森終于垂下闆正的肩膀。
“哪種程度?”林渝繪擡眼問。
說到遊斯淺,林渝繪注意力有一瞬間從畫紙抽離,落在施年森眼神上。
他看上去很孤寂,就像第一次加好友他朋友圈的照片那樣,周圍空無一人,唯一有的生命體是一群白鴿,卻成了他孤寂氛圍最佳的陪襯。
施年森隻是笑,沒有回答。
林渝繪也不再問,否則顯得沒有禮貌,也對施年森很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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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晚上11點,一副素描躍然紙上,亮黑分明。
“好了,看看吧。”林渝繪收筆,坐在椅子上滿意打量。
至少在繪畫層面,施年森比不過她。
施年森起身走過去,一隻手放在椅子靠背上,一隻手搭在畫架上,慢慢欣賞起來。
這副畫很還原,但太過還原,施年森看得隐隐心揪,林渝繪眼裡的他,原來這麼疏遠。
五官沒有情緒,瞳孔沒有感情,永遠把人拒之門外。
她沒有将半分私心放進去。
“畫得很好。”施年森嘴角扯出一絲笑容,轉頭,看着她側臉。
女生嘴巴輕翹,睫毛彎曲,沒有濃妝,但粉飾得體,更能體現她五官的精緻度。
林渝繪身上有一股生命力,施年森找不到形容詞,他曾在遊斯淺身上看到過。
在同性身上,他并不會多看,甚至覺得有威脅,但在異性身上,對他來說有一股緻命的吸引力。
施年森看得出神。
林渝繪隻是抱手,全神貫注欣賞着自己的作品。
施年森是她所有模特裡面長得最好看的,也是最标志的,畫出來的作品也是觀賞性最強的。
她伸手将畫紙拿下來。
與此同時,跟李仰交代好明天記得早點出門别耽誤航班的遊斯淺,駕着奔馳大G靠近藝術街36号。
當兩個清晰的前車燈照亮蟄伏在自家門口的阿斯頓馬丁時,駕駛座上,男生俊朗松散的眉目頓時警惕,幽黑的瞳孔變得鋒利起來。
确認車牌号之後,原本搭在方向盤的手緊握,腳下猛踩油門,一個轉彎直直停在門口,伴随車輪與地面的震天摩擦聲,如一把刀,劃破一樓兩個人平靜的氣氛。
遠光車燈入侵地照射在施年森後背,施年森緩緩轉頭望過去,眼裡還沒有收去本該落在林渝繪臉上的缱绻。
讓外人看來,他們相談甚歡。
因為施年森一隻手撐在椅子靠背,林渝繪一大半被擋住,隻有手在努力展示什麼。
從駕駛座看過去,她像是靠在男人懷裡,一起欣賞着畫架上那幅線條流暢落筆成熟的素描。
畫裡畫外都是施年森。
遊斯淺下颌線收緊,心髒處流轉着一股妒火,眸光卻刻意壓制什麼,瞳孔情緒深不見底,和黑色車座融為一體,白皙的皮膚如同即将覓食的吸血鬼,暗暗散發殺氣。
看到車燈,林渝繪“咦?”了一聲,探出腦袋,看向外面。
與遠光燈對視,她被閃得猛地閉上眼,五官擰在一起,視力暫時消失。
駕駛座的人看見那眉間的痛苦,緊抓着方向盤的手快速行動,啪地一聲關掉車燈。
恰好,原本停留在畫架上的那隻手,挪到林渝繪眼前,擋住光線,形成一道貼近她的防護牆。
兩個動作疊加在一起,遊斯淺隻看得見挑釁,施年森在他家裡挑釁他。
“遊斯淺回來了嗎?”林渝繪并沒察覺到硝煙彌漫,她往上探頭,掙脫施年森的遮擋,露出天真的笑容。
“嗯。”施年森盯着遊斯淺,鼻腔出氣。
車内沒有了光線,靠着一樓燈光照射進去,遊斯淺神情嚴肅,凜冽程度和畫紙上的素描不相上下。
他推門下車,步伐穩健,幽幽站定在兩人遙遠的樓梯處。
“你去哪裡了?”林渝繪往後轉頭問。
“玩。”遊斯淺目光這才回到她身上,擠出一絲笑容,語氣生硬。
以為是遊斯淺碰到什麼不開心的事了,林渝繪舉起畫和他分享,“我剛剛給他畫了一幅……”
“嗯,很好看,你們聊,我先上去了。”遊斯淺打斷她,直直轉身,沒給施年森任何表情。
藏在口袋的手硬生生攥拳,眼底是無盡的失落,猶如一潭死水,不願掙紮。
林渝繪一頭霧水。
看看施年森又看看遊斯淺,最後還是落回不知道在笑什麼的施年森臉上。
施年森笑得很輕松,林渝繪以為他是在笑遊斯淺這突如其來的脾氣。
她跟施年森扯了扯嘴角,把畫紙打包好,滿是歉意說:“遊斯淺今天可能心情不好,他以前不這樣的,抱歉啊。”
施年森接過,覺得有趣地問:“你是在用什麼身份幫遊斯淺和我道歉?”
林渝繪愣住。
她沒有想那麼多,她隻是覺得施年森既然來這裡,也算是客人,遊斯淺不應該這樣不打招呼,況且他們還是兄弟。
但這句話,确實證明,她無意中把自己放在女主人的位置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