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小區,車輛一下多了起來,汽車、小電驢、以及自行車,川流不息。
等紅燈時,棠念淩亂的呼吸已經平穩下來。
她能感覺到許津風在配合她的步調,臉上笑容愈發開心,不再斟酌醞釀,而是直接将手裡的早餐遞過去:“給你,才剛出鍋的有點燙,等到了學校正好。”
少女嗓音脆甜,帶着南方女孩特有的輕軟,仿佛三月裡悠悠的春風,拂過柔軟新生的嫩綠枝條。
許津風看了眼舉到他面前的早餐,并沒有接,用沉默表示着拒絕。
綠燈亮起,他毫不遲疑擡腳往馬路對面走去。
“你幹嘛不收呀。”棠念快步跟上,想說那麼貴的巧克力,如果他不肯多收幾次早餐,那她會一直記挂在心裡。
話才剛起頭,就險些被一輛橫穿斑馬線的小電驢給刮到。
許津風及時拽了她一把,漆黑的眸子沉沉看過去,那人卻絲毫不在意,還嫌被擋了路,罵罵咧咧,絲毫沒有道歉的意思,揚長而去。
見許津風皺眉盯着快速遠去的背影,棠念倒是見怪不怪,小城市的交通疏于管理,早上這個時間又是高峰期,很多仗着小電驢或者自行車靈活的,為了趕時間,完全不看紅綠燈,也不管過馬路的行人,橫沖直撞。
她從電視上看到過,大城市的交通更繁華,也更井然有序,街頭還經常有交警維持秩序:“蔚城是這樣的,我都習慣了,你往後過馬路可得多注意點,最好養成左右觀察的習慣。”
許津風目光轉向她,一句話沒說,也沒什麼表情,但棠念卻讀懂了意思,剛才那情況,她還好意思囑咐别人?
棠念臉頰微微一熱,抿着唇又将手提袋遞過去,這時她也不說話了,但動作卻透出股執着。
眼看綠燈開始跳動倒計時,許津風飛快接過早餐,又一把拉住她,避着胡亂穿行的小電驢,大步流星。
棠念被他拽着,不由自主地跑起來才能跟得上,腦後的馬尾和背上的書包,一搖一擺地晃着。
順利過完馬路,許津風立即松開手。
手指收攏,沿已經熟悉的道路,繼續朝着學校走去。
棠念跟在他身側,心情很好。
因為隻有黎郗這一個并不順路的朋友,整個高一冬去春來,她都是一個人走在這條路上。
現在有了同行的伴,她按捺不住期許,小心翼翼地問道:“往後上學放學我們一起走吧?”
許津風依舊保持着沉默。
“你不說話,我當你是答應了?”像是絲毫察覺不到他冷淡的态度,少女輕軟的嗓音裡,浸着幾分雀躍。
許津風忍不住偏頭去看,她正朝着他笑。
眼睛彎彎的眯起來,飽滿的卧蠶隆起,再加上卷翹的睫毛,整個人明澈溫暖,似一泓陽光照耀下的清溪。
她好像根本不會生氣一樣。
明明那日她頂着害怕都要幫助他,他卻毫不領情,說着冷冰冰帶刺的話語。
明明她在天台陪着他,用笨拙但真誠的話語安慰他、關心他,可他連句感謝都沒有,轉身就走。
隔天,知道他沒吃早餐,面對他淡漠不耐的态度,她也還是塞給他帶有溫度的飯盒。
再就是現在。
明明十幾歲的年紀,最為敏感,很多時候别人一個眼神,一句似是而非的話,都會在意很久,耿耿于懷。
但顯然,她不一樣。
她内心并不脆弱,反而有着很高的能量,對他始終冷漠的态度毫無芥蒂。即便得不到回應,也不會覺得他駁了她的面子,更不會像張翟那一行人般惱羞成怒,甚至她還能笑着追上一句當他是答應了。
許津風垂下眼睫,掩去眸子裡的情緒。
此時離開主道,巷子小道間不再有穿梭的車流,隻有結伴騎着自行車的學生,精力充沛地你追我趕,如風一樣掠過去,傳出一陣陣怪叫和輪子摩擦路面的聲音。
棠念悄悄看了一眼身側的許津風。
剛才目光相對,她心裡其實有些緊張,但他很快移開視線,仍然不予回答。
長久的沉默,讓她明白這是在無聲表達着拒絕。
棠念隻好放棄,也不再指望能得到回應。
她的聲音小了許多,像在對自己說一樣:“我真當你答應了。”
反正兩家離得近,放學不好說,但上學像這樣遇到了一起走的機會,有很多。
“嗯。”許津風不自覺輕應了聲,等回過神想說什麼時,身邊的少女已經高興到往前跑開幾步,再又跑回來,圍着他繞了兩圈。
棠念很少這樣活潑,笑得非常開心。
“太好了!以後下晚自習,我再也不用一個人回家了,你不知道前面那條巷子有多黑,每次走我都提心吊膽,前天還碰到一群喝醉酒的青年,吓得我一溜煙加快腳步,頭都不敢回。”
許津風喉頭滾動,将拒絕的話又咽了回去。
等到教室,棠念坐到位子上拿出書準備看的時候,嘴角仍挂着笑。
雖然一路上許津風沉默不言,她也不太擅長找話題,兩人并沒有什麼交流,但這依然讓棠念覺得滿足。
她每天上學放學都不是一個人了。
早讀,大家默契地複習今天上午即将考試的英語科目,在一衆認真背單詞和練習聽力的聲音裡,同桌發出一陣陣克制不住的悶笑,極為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