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摸了摸賀知昭的手,還算暖和,問道:“要下來走一走嗎?還是要躺着靜靜地養?想喝水嗎?能吃點心嗎?”
賀知昭往裡面挪了挪,道:“你别忙了,上來,我們一起說說話。”
秋月踢了鞋子,挨着他縮進被窩裡,擔心道:“我身上是不是還沒烤暖和?會不會冷到你?”
賀知昭看到她小心翼翼的舉止,心裡酸脹脹的,輕聲說道:“不冷,我也沒有這麼脆弱。”
秋月嘟囔:“還不脆弱,你看看你身上都沒有多少肉了。大夫人該多傷心啊!她養得高高壯壯的寶貝兒子,出去一趟,回來肉都沒了。”
賀知昭把她攬進懷裡,親親她的額頭:“慢慢就養回來了。别說這些了,說說你,你這些年過得好嗎?什麼時候想着要去做生意的,做得順利嗎?”
秋月擡起身,不讓他抱:“你傷口剛恢複,不要抱着。我們就這樣并肩躺着說話。”
賀知昭無奈地蹙了蹙眉,也隻能依她。
秋月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隻道:“這些事什麼時候說都可以,先讓我看看你的傷口。”
賀知昭握住她的手,阻止了她揭衣的動作,他不想吓到她,也不想再讓她哭鼻子,眼睛都要哭壞了。
“過段時間再看吧。”他道,“太醫說了,傷口雖然長好了,但最好還是别見風。”
秋月隻能作罷:“還疼嗎?下雨下雪刮風的天氣會疼得厲害嗎?”
極端天氣之下,是會有一些疼的,賀知昭知道這瞞也瞞不住,因此坦誠道:“陰雨天氣會有一些疼。不過多穿一些,火盆燒得旺旺的,就不會疼了。”
秋月輕輕地撫着傷口的位置,提議道:“你的房間裡,隻有浴池那裡鋪了地龍,和大夫人說一下,把每個房間都鋪上吧。”
“我現在還沒有掙到多少錢,擴張店面也需要不斷地投錢進去,所以賬上能支取的銀錢不多。若再過一段時間,倒是能拿出這筆銀子。”
“但地龍還是早些鋪上的好,就别等我的錢了。”
賀知昭對她想要出錢的想法,哭笑不得:“我還沒有窮到那個地步,連鋪地龍的錢都沒有,你不要操心了。”
“倒是你,還需要多少本錢?我在戰場上也攢了一些戰利品,加上皇上的賞賜,如今也算小富了,可以給你投一些。”
秋月想了想,若是有賀知昭的注資,她的生意版圖就能開得更廣一些。
也就能早日把探子插進武安王的封地。
她沒有拒絕這份天使投資,爽快地道:“等我回去拟一拟,再和你開口。”
“先别說這些了。講講你,你們不是去查案的嗎?是怎麼卷入戰亂中去的?又是怎麼活捉了反王的?”
賀知昭見她實在想知道,隻能暫時把自己想問的問題放下,緩緩道:“我們是追着案子的線索去的。江南鹽道貪墨案确有其事,不僅鹽道,連鐵礦、銀礦都牽扯進去了……”
“我們沿着線索,奔波了十幾個州縣,查出贓款最終是流向了西南邊……”
“我們還沒有查出幕後主使之人,雲州就變天了。”
“那時我們正在擢州,猶豫着是繼續查下去,還是就此打住返回京城。”
“沒想到戰事蔓延得那麼快,很快就波及到了附近州縣,徐先生當機立斷,決定返程。”
“我們已經離開擢州了,卻遇上了亂兵,混亂之下又回到了擢州。”
“擢州很快也打起來了。我們所有人都不是官身,原本沒有打算加入戰局的。”
“初時,我們隻是想多救一個人。可是你知道嗎?我們能救的人太少太少了。”
“比起我們救起來的人,每天死去的人更多。”
“每天都在死人,死很多很多的人,他們都是無辜的百姓,他們都有父母妻兒,他們或許上一刻還在商量明天吃什麼,下一刻卻倒在了叛軍的刀下。”
“我根本不在乎這個天下由誰當皇帝,那些百姓也不在乎,他們隻是在安安分分地過自己的小日子,他們沒有做錯任何事,卻要為這場戰事付出血的代價。”
“反王,呵!他沒有受過虐待,沒有受過窮、受過苦,他的前半生不是在京城當着高高在上的皇子,就是在封地當着高高在上的親王。”
“就因為沒有坐上皇位,他就覺得受到了天大的欺辱,受到了不公的待遇,覺得全天下都欠他的………”
“你相信嗎?就是為了一個這麼荒唐可笑的理由,他就把無數的百姓推進了深淵。”
秋月輕輕地環住他,溫聲道:“因為他不是人,是惡魔,惡魔心裡的想法,總是和正常人不一樣的。”
“我們不需要理解他的想法,隻要送他下地獄就行了。”
“你做到了,你做得很好。你救了很多人,很多朝廷都已經放棄的人,是你救了他們。”
他們二人的有些話,簡直可以說是大逆不道,傳出去一句都能被誅九族的。
可兩人卻都覺得對方說得對極了,簡直再對也沒有了。
賀知昭深深地看着秋月,他就知道,她一定會理解他的心情。
他後來确實不再糾結世道的不公了,他隻想結果了反王,讓他下十八層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