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無涯提醒道:“不知她幾時醒來,未免又是一場腥風血雨,你可要早做準備了。”
容祭便看向餘殺,“去,把漁老送出魔界。再問問他妺坦蘇醒的期限。”說完,又看向還沒醒過來的魚寒生,眼裡像浮着什麼,竟是擡手向她臉上所戴着的冰冷面具而去,微微擱置,有些想把它摘下來的意思。頓了頓,到底作罷。眼眸微搭,提步走到冰棺前,為妺坦設下保護的結界。眼中有期待,有害怕,卻終究化作一片疼愛底色。
餘殺不多時便回來:“魔君,沒找到漁老。”
能見到最好,不能見到也在容祭的意料之中。畢竟能有這番本事,想必隐匿行蹤離開魔界對他來說也不是難事。
正思忖間,忽地,察覺到榻上傳來動靜,容祭望去。隻見魚寒生指尖微動,輕咳了兩聲,竟是睜開了眼來。他不由心下一喜,按捺住,走近了,垂眸看她,問道:“感覺如何?”
魚寒生皺着眉,看着望不到頂的殿宇,高深處隻有一片暗影。她下意識摸向心口,觸到愈合傷疤的在衣裳掩蓋下的形狀。但除此外,并沒有不适的感受。餘光觸及到殿内的冰棺,不答反問:“那是...?”
出聲竟澀得不可思議。
容祭便傾身為她倒來半杯水,将漁老現身設何法相救一事告知。
魚寒生坐起身,雙腿垂在榻邊,有些受寵若驚的接過水,喝了半杯潤嗓,又看向一旁睜着大眼睛點着頭應和容祭所說的餘殺,與之一起的,還有懸在他身旁的柳玉。“原來如此,卻不知漁老現在何處?”
想來,這位漁老大約就是當初在黃泉把幡旗交給自己的釣魚老頭了。
餘殺便道:“在救了聖女後,就不知所蹤了。”
魔界懸崖之底可直通黃泉,漁老若遁入其中,的确是餘殺想不到的去處。
魚寒生又将餘下的半杯水喝盡,将杯子放回桌案上,站起身,緩步走到冰棺旁,“這麼說來,妺坦聖女也在重聚生機,不日就将蘇醒?”
容祭看着她,暗歎漁老醫術高超,竟能叫将死之人不過兩日功夫便能行動如常。頓了頓,沉聲道:“所以,你要抓緊時間了,要趕在妺坦蘇醒以前。否則,我也不能想象她醒後又會在三界掀起何樣的風波。”
從魚寒生以自身之命平衆怒,容祭哪裡還不知道她真正所在意的是什麼。
其實,他何嘗不為魚寒生所做而心顫,也疑惑一介山寺孤女,竟也能有如此之心。但到底,他心中所感是一回事,他作為魔界之主和妺坦之兄的顧慮和出發點又是另一回事。唯知人,方能以其最在意之事加以利用,令其為自己賣命。
容祭深深凝着她,一襲束身玄衣,并不與殿中的暗色融為一體。“寒生,辛苦。”
魚寒生有些意外地看向他,見他陷在這半明半暗的殿宇之内,背後是回元池的煙霧袅袅。她忽地想到九瀛,知道終究是避不開了。又低下頭,隻見冒着寒氣的冰棺裡妺坦安祥地睡着,看不出絲毫的攻擊性,微歎口氣,道:“既如此,我今日便回栖山。”
也不知自己昏迷之前所說的話九瀛聽見不曾?到時又該如何解釋為好?
容祭微怔,道:“卻也不急于一時,何不留在魔界休養一段時日再走?”
餘殺也挽留:“是啊聖女,你剛醒來,想必身體還需要調養,魔君這裡就有很多上好的藥材和丹藥!”
魚寒生搖頭,去意已決:“未免九瀛起疑,我還是快些回去為好。”
餘殺難掩失望,終究也不再多勸。
容祭看着她,眸底意味不明,忽地道:“半月門中曾有不少玩心弄意之人最終反倒深陷其中,你可要當心。”
魚寒生扭頭與他對視,眼中一片清明之意:“魔君放心。隻是如今妺坦聖女蘇醒在即,我在世人眼中想必已經喪命,不知魔君打算如何解釋?是否要對外宣布當今聖女已死?”
“依你之見,應當如何?”
“想必魔君早有打算。”該如何做,會怎樣做,沒人會比容祭更有主意。對魚寒生而言,她能做的都已經做到,自認已然問心無愧。所求也隻有一件:“我隻希望從今往後,我是魚寒生,是九瀛之徒,是妺坦的契約之人,但都不再是魔界的聖女。”說着,竟一刻也不久留,隻是帶走了柳玉。
餘殺為她所下的決定和眸光中的堅決驚得一愣,反應過來後跟上,問道:“聖女!你真不做聖女了嗎?”
他想不通,做魔界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聖女,究竟有什麼不好?
魚寒生卻隻道:“阿牛,你以後就叫我寒生吧。”
“可為什麼呢?”
魚寒生不語。
稍長的沉默後,餘殺終究妥協:“好吧!寒生!那我們仍舊是朋友!”
“好。”
容祭聽着兩人遠去的聲音,這才發現海無涯早已悄然離去。于是轉而,剛熱鬧不久的寝殿複又安靜,暗沉沉的一派空曠冷寂。襯得他倒像是個被抛下的人。
不過,不是一直如此嗎?
父君離開,母後離開,妺坦離開...
他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在王杖選擇了自己以後,父君長歎了一口氣,将他有力的臂膀搭上了自己的肩,目光卻看向了長生殿的方向,道:“那個位置,很冷啊。”
他當時并沒有看清父君的神情,也疑惑父君沉默了半晌卻隻是說了這麼一句。可如今,他早已明白。
默然靜立片刻,容祭仍舊回到外殿坐下。
那廂一直垂首斂眉的下屬則續上前語,接着說起魔界之中老人死亡與新生兒降世的不妙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