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位介于少年與青年之間的男子,穿着一身玄衣,但卻好似經曆過激烈的打鬥,衣服磨損得厲害,渾身上下甚至還有許多被火焰燎黑的痕迹,衣角處甚至也被燒焦。
這麼一位看似落魄的修士,卻用周圍的靈氣凝結成劍,使得一招極為厲害的劍法,助師廆山弟子離開水域。
許多師廆山弟子戒備之餘,也暗暗打量。
但白楹隻是靜靜地伫立在原地,雙眼一眨不眨地望着那個人——一百年前的記憶就像落滿灰塵的畫卷在此刻被拂去了厚厚的塵埃,露出了畫中人的原本模樣。
此時那人渾身上下雖然充滿了孽火獨有的硝煙味道,但樣貌卻與百年前一模一樣。
不禁讓白楹瞬間恍惚,懷疑此刻自己到底身在何處……是在百年之前?亦或者是陷入了一場與百年前記憶有關的幻境?
百年前……是了,距離上一次孽火獄大開已經過了百年。
白楹回過神來,一雙眼逐漸變得平靜。
衆人均看着前方不知底細的修士。
前方的師廆山大弟子王楓一邊暗藏戒備,一邊面上帶笑,朝着那位不知名的修士行了個禮:“多謝道友相助……敢問道友怎麼稱呼?”
比起渾身衣服上下的灰燼與燒焦,這修士臉上已經算整潔不少,但仍然有不少地方覆蓋了厚重的黑灰。他面無表情,隻是一雙鳳眼在火光的映照下更顯黑亮。
王楓甚至覺得,這名修士好像是望着自己,又好像一直望着自己的身後某處。
修士長久的沉默使得周圍師廆山弟子心中的戒備更甚。
但那修士卻不管不顧,他輕輕擡起腳往前走了一步,聲音沙啞微弱:“……”
似乎是說了什麼,可那聲音太低太輕,無人聽清。
就在王楓後退一步、忍不住輕咽唾沫的時候,剛走了一步的那個修士身形微微一晃,“噗通”一聲直接倒在地面。
修士一雙黑得發亮的鳳眼慢慢阖上,露出手掌和手臂上被孽火灼燒的傷痕。
方才鑄成靈劍的靈氣也未散盡,虛虛環繞在那名閉着眼的修士身旁,甚至帶着一絲靈劍中若有若無、異樣凜冽的劍意。
衆人等了一會兒,倒在地面的人也沒有醒來的迹象,王楓忍不住舒了一口氣。
此時,另外一名大弟子忙走上前:“王師兄!現在該如何?”
王楓回過頭,輕輕擺手:“我已經在剛出水的時候,就通知了宮長老……現在各位弟子加緊防備,等長老來便是。”
另外一名大弟子問道:“那眼前這個莫名其妙的人該如何?他是不是之前火中的那道身影?”
王楓回過神來,壓低聲音:“我也不知怎麼辦……不如先守着這人,别讓他有所行動。”
其他人遲疑着點點頭。
此時,自從出水之後一直沒有說話的白楹,慢慢越過衆人走上前。直到走到王楓身旁,她才停住腳步低頭看向昏迷的修士。
白楹低頭望了許久,一雙眸子被眼睫陰影覆蓋,顯得黑沉而模糊。
王楓心中有些納悶,不免問道:“白小姐,怎麼了?你是在懷疑這個人的來曆嗎?”
白楹輕輕開口:“你們師廆山,學驅鬼麼?”
“什,什麼?”王楓覺得自己的腦袋一瞬間轉不過彎來:“驅鬼?驅什麼鬼?”
“這人……”白楹手指一點躺在地面上的身影,“這人早在一百年前就死了。”
她話音剛落,圍在不知底細修士身旁的師廆山弟子齊齊向後退了一步。
王楓睜大雙眼:“白小姐,别吓我們啊,我們隻會驅妖驅魔……人死如燈滅,又不是魔神那般還能讓自己的百魂千魄存在世上……我們的魂魄自然是要去該去的地方。”
另外一名大弟子壯着膽子問道:“白小姐!這人是誰?您為何知道他百年前就死了?”
白楹垂眸望着躺在地上的人,“這人就是你們師廆山百年前沒有攔住的那個人。”
身旁的弟子們聽了白楹的話,皆是一副十分疑惑的模樣——
什麼叫師廆山百年前沒有攔住的那個人?
隻有王楓愣了一愣,雙眼瞪得更大,恍然大悟:“百年前沒有攔住的人……白小姐你是指一百年前那個躲過我師兄師姐們的阻攔,沖入孽火獄、結果死在其中的人?”
那人叫什麼來着……又是何來曆……
王楓頓時有些苦惱,他一時半會兒也想不起來更詳細的信息了,似乎有師兄曾經寥寥幾語說過此事,但他聽過就忘了。
話音剛落,王楓和白楹身旁的其他弟子紛紛倒退好幾步。
“那人死在孽火獄?”一名大弟子臉色有些蒼白,他勉強說道:“人已經死了,那我們面前的是……?”
白楹輕輕開口:“他身上無妖魔氣息,但你們暫時防備着等宮長老來便是。宮長老修為深厚,定能看出這到底是人還是妖魔……亦或者是什麼詭異之物。”
況且妖魔化成一個早已經死了百年的人的模樣,能做些什麼?
她轉身離開。
王楓猶豫片刻,忙轉身追問道:“白小姐!您既然知道此人,那您是不是也知道他姓誰名誰,出自何門何派?”
白楹腳步一頓,雖然沒有回頭,但她的聲音慢慢地傳了過來:“此人……此人名叫晏缙,是懷劍派弟子。”
看着白小姐頭也不回地離開,直至她的身影化為空中極淡的青色光芒一點,王楓才撓了撓頭轉過身,準備繼續戒備四周與倒在地上的那個人。
隻是他剛走沒幾步,就渾身僵硬地站立在原地。
“王師兄,你怎麼呢!”有弟子關切地問道。
王楓臉色難看地擺擺手:“……沒、沒事!”
話雖這麼說,但他剛剛是想起了師兄說過的話——
那是一年前,白楹小姐與師弟祝戚雲剛剛定下婚約之時,拜入師門一百多年的小素山峰主張桓感歎說道:“沒想到白家白楹小姐還與我們師廆山挺有緣的。”
王楓自然是問道:“張峰主,此話曾講?”
小素山的峰主張桓壓低聲音:“白楹小姐曾有一名未婚夫,是懷劍派的劍修。但一百年前的孽火獄剛開,那劍修就沖破我們的阻攔,進入了孽火獄。”
王楓睜大雙眼:“然後呢?”
“然後……然後劍修就死在了孽火獄中。”張桓晃晃腦袋:“這也算我們阻攔不力,沒攔住那人去孽火獄找死……現在咱師廆山也算賠給了白楹小姐一個新未婚夫吧。”
但王楓的注意力卻全放在張桓的第一句,他忙問道:“居然真有人沖進孽火獄中……張峰主,那魯莽之人叫什麼?”
張桓眯了眯眼:“叫……叫晏……”
他想了好半天,才肯定地說道——
“晏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