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楹站在山峰之頂,遙遙地看着山谷下方的孽火獄。即使隔得極遠,她好似也能感覺到鋪天蓋地的灼熱氣息。
孽火獄留在地面的裂口足有千尺——從巨大的縫隙中,就可以窺見其下方的一部分火海岩漿。
現在已經是十一月的最後一天,再過一個月,孽火獄的裂口就會重新合上,使得内裡的那一片火海深淵完全與世隔絕。
直至下一個百年之後,才會重新打開。
白楹轉動眼眸,想起昨日去找白鴻淮的時候,聽見幾名白家人低聲交談——
即使他們遮遮掩掩,白楹仍然聽清了一句“劍是從孽火獄中出來了,但人好像沒出來”。
即使話中并未提及姓名,但白楹卻知道是誰。
幾個時辰前,白楹将一用于偷聽的小玩意送至山下的師廆山弟子中修為薄弱的幾位弟子身旁,便陸陸續續聽清了這幾日大概發生的事情——
在十一月初的時候,晏缙的佩劍帶着燎岩花沖出了孽火獄,當場落在了神女凝之的面前。
燎岩花上面的陣法禁制,是由神女解開的……可見,那朵罕世所見的燎岩花,确實是晏缙要給神女凝之的。
雖然佩劍飛出來了,人卻始終見不到蹤影。
神女凝之收到了那朵燎岩花後也從未離開,而是一直在孽火獄附近等候着。
但直到昨日,神女凝之身上寒骨症又發作,四名神都的女修才匆匆帶着已經昏迷的凝之離開孽火獄。
神女凝之發作的寒骨症顯然是有救了……但晏缙還活着嗎?
面無表情的白楹定定望着那一道裂口,她将身後負着的沃淩劍取下,拿到手中。
可片刻後,白楹又将手中的沃淩劍放回腰間的乾坤袋中——
縱使她在各種巧合之下進入懷劍派,甚至學了快十年的劍法……但她本就不是用劍的那一塊料,也注定不會成為劍修。
她是白家人,生來就該用血脈中帶有的仙獸力量,使用白家異火。
白楹擡手掐訣,施用法術。
她身形一顫,瞬間化為一隻白色小鳥——就像一隻随處可見的普通白鳥,隻有尾羽處帶着一抹極淡的青色。
她俯身朝下飛去。
*
此時正是十二月月底,還差一日多,孽火獄的裂口便要閉合。
因此守衛孽火獄的師廆山弟子中,早有一半人在幾日前就離開了,而剩下的一半人便會在明日離開。
仍然留在孽火獄附近的師廆山弟子一個個翹首以待,恨不得立刻到明日離開的時候。
在半年之前他們得知自己被選去守衛孽火獄之時,還是十分好奇雀躍的。可半年的時光下來,一複一日地盯着孽火獄那隻能窺見火海岩漿的裂口後,衆人早已經待不住。
在這半年内,除了迷路飛至附近的幾位修士之外,這群師廆山弟子也就隻見過一個沖入孽火獄的弟子。
正是因為這位懷劍派弟子,才讓他們不至于太過于無聊,甚至還聽了許多八卦——
師廆山弟子甲說得頭頭是道:“原來那名懷劍派弟子是有未婚妻的,未婚妻還是仙獸血脈白家前家主之女……但兩人肯定沒什麼感情。”
“你傻啊,沒感情這兩人能訂婚嗎……原就是不相幹的兩人。”師廆山弟子乙挺無語的。
弟子甲對弟子乙怒目相視,可還沒等他說話,弟子丙搶先說道:“要我說,晏缙此人肯定是看上白家小姐父親曾是家主,但白家家主易位之後,這弟子肯定又攀上了神女……”
師廆山弟子乙更無語:“他攀高枝,至于還真把自己的命搭進去嗎?”
弟子甲、弟子丙均對弟子乙怒目相視。
弟子乙搖了搖頭,以故作滄桑的口吻說道:“要我說,這隻不過是——”
他的一雙眼閃着戲谑的光,“為了真正心悅的女子付出性命。”
弟子甲、弟子丙紛紛開口:“祝易玉,你在放屁!”
……
十二月的最後一日,整個孽火獄所在的山谷開始顫動。
那顫動原本極為輕微,可後來逐漸變得劇烈,帶着整個連綿的山脈發出“轟隆隆”的聲響。師廆山弟子們甚至能用肉眼瞧見孽火獄那一條長約千尺的裂縫在逐漸靠攏,從兩端開始閉合。
師廆山弟子忙問道:“師兄!再過一會兒我們是不是可以走了?”
“快了。”師廆山大弟子凝神看着眼前逐漸移動的裂谷,“再等幾個時辰。”
直到夕陽落下,橘紅的天邊逐漸變暗之時,孽火獄裂口已經變得極為狹小,寬處隻有四、五十尺,長處也隻有百尺左右。
這半年的守衛日子總算結束了——
師廆山大弟子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氣,剛想轉身對着衆弟子說可以返程。
但就在他背對孽火獄裂口的那一瞬間,師廆山大弟子察覺到背後似乎有一陣熱風刮過,甚至伴随着一聲極其微弱的鳥鳴——
可他迅速轉回身看了看,卻什麼也沒瞧見,就連一直面向裂縫的其他弟子都無異樣,隻是目光熱切地望着他,都是一副盼着他說可以返回的期盼模樣。
興許方才隻是普通的一陣風,至于鳥鳴聲……則是山峰上的鳥叫罷了,師廆山大弟子如此想到。
*
一個月之前白楹失蹤,其殘留的氣息被白家長老發現最後是斷在了孽火獄外的山脈之上。
這一個月内,白鴻淮吩咐兩名修為高深的白家長老守在孽火獄之外,希望能夠等到白楹迷途知返、從孽火獄中逃出的消息。
可直到昨日,他處理完所有重要文書,趕到孽火獄的時候,都沒能等到白楹從孽火獄中逃出的身影。
白鴻淮站在能夠遙望孽火獄的山峰之上,内心止不住地暗罵,這白楹與什麼懷劍派弟子晏缙簡直是孽緣一樁……這兩人還不如從未相識!
晏缙要救什麼神女,白楹要救晏缙……兩人宛如下餃子般,都滾落進孽火獄這口大鍋!
白鴻淮隻能氣得胸疼心悶,感歎白轼道白楹這對父女,都讓他不得安生。
眼見孽火獄的裂口逐漸縮小,不出片刻就要閉合,白鴻淮一雙細長的狐狸眼中隻餘失望與心痛。
白楹雖然不是他的女兒,但也是他看着長大的後輩,天資出衆,為人聰穎,将來必是白家的可塑之才……但如今卻要葬身在這個地方。
白鴻淮吐出胸中的悶氣,正要轉身之時,卻在那一瞬間聽見一聲極其微弱的鳥鳴——
那聲音有些奇特,甚至鳥鳴聲來自孽火獄裂口方向。
白鴻淮側身看向孽火獄,一雙細長的眼睛緊緊盯住山峰之下的孽火獄裂口,在下一個瞬間果然看見一隻展翅就有二十尺左右的青色異鳥堪堪從變窄的裂口中飛出。
白鴻淮當即就松了口氣。他一邊揮袖掩去青色異鳥的動靜,糊弄下方在場的師廆山弟子,一邊穩穩地将青色異鳥托住送至雲端。
在師廆山弟子與孽火獄的正上空,被層層烏雲圍住的地方,大鳥就躺在白鴻淮變幻而出的一團霧氣之上。
那隻鳥極大,渾身雪白,隻有額見帶着一抹極深的青色,但最引人矚目的地方還是大鳥的尾羽與翅膀末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