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一個旅人翻過九十九座山,度過九十九條河去尋找寶藏,忍受日曬雨淋,腳底磨出鮮血,到頭來卻發現那兒隻有一堆石頭。
沒事的,沒事的。
她拍拍自己的臉蛋 ,想像以前一樣打起精神來。可連硬扯出一個笑容都做不到。
好難受,好難受。
她擡眼看着外頭愈發濃烈的日光,陽光這麼好,不如出去走走吧。
當鬼魂的時候恐懼陽光,白天必須寄生在物或人中,隻有夜晚才能以本來的形态出現。
鬼魂與人一陰一陽,完全是兩個世界,說起來也不怪那個人第一次見她感到害怕。
杜文煥。
程希夷閉了閉眼睛,好遙遠的名字。
她摸了摸心口,但隻要想起來就莫名有股酸澀的暖意。
頹廢不是她的作風,找點事做。
沒多久,程希夷就到了一茶樓。
她詢問了幾個路人,都說如果心裡頭不開心,想找點樂子,就去這茶樓。裡面有個說書先生,講起這古今中外的故事滔滔不絕,最适合放松娛樂。
一進茶樓,小二便迎了上來,滿臉堆笑,問:“這位姑娘,您是要喝點什麼茶呢?”
“龍團茶。”程希夷往日在山上時隻喝清泉,這茶師尊曾經喝過。
店小二:“這東西小店沒有。”
程希夷略微思索了一下,說:“那上一壺你們這最好的茶。”
“好嘞!”
一旁有個人本來在喝茶,聞言上來攀談,他笑嘻嘻湊過來,對程希夷拱手道:“這位姑娘,在下也算是品過許多茶,但唯獨沒聽說過你說的這龍團茶。不知是何茶葉?”
程希夷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有人湊上來,不禁蹙眉,但還是回答:“此物我也隻是聽說。”
說完就往說書先生所在的地方走去,尋了個座位坐下。
不曾想旁邊也有人坐下,程希夷用餘光一看,又是剛才那個人。
他對程希夷笑道:“姑娘,又見面了。”
程希夷:“······”
見程希夷不說話,他主動報上家門:“在下姓季,名棠。還未請教姑娘芳名?”
程希夷覺得他有點煩,拱手道:“萍水相逢又何必知曉太多。”
她對俗世禮制不大熟悉,又不想暴露身份,不知這是男子行的禮,這反應倒是讓季棠一怔,直覺得有趣。
季棠嘴角勾起玩味的笑容,道:“姑娘不是本地人吧?”
“不是。”台上,說書先生正侃侃而談,程希夷被故事吸引,随意答複了一句。
“那姑娘肯定不知這京城有什麼好玩的。”
“哦?”程希夷回頭看他,來了一點興趣。
季棠擺弄了一下扇子,笑說:“如果姑娘有興趣,不如随在下去這樓上詳說如何?”
“不必了,”程希夷不知這公子揣着什麼心思,回絕說,“我隻喜歡聽些故事,公子好意心領了。”
“那确實可惜了,”季棠惋惜道,“在下與朋友有一詩酒會,今日相約作詩畫畫,姑娘是個美人,若是能加入,我們這靈感不說堪比子建,但也可追相如了。”
這話實在輕浮浪蕩,邀請一個閨閣女子去衆多男子的集會,懷着哪份心思不好說。
但程希夷并不大明白這話裡的意思,以為隻是簡單的邀請,也沒多在意。
談話間,說書先生似乎要休息了,程希夷便起身就要離開。
季棠攔住她說:“不知何時還能再見到姑娘呢?”
程希夷發現這人跟狗皮膏藥似的,怎麼都甩不掉,心中郁結之事也沒散開,出口便懷着三分怒氣:“江湖之大,有緣自會見面。不過我與季公子想必沒有這個緣分,告辭了。”
說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身後的季棠眉頭一松,自嘲地笑道:“我這模樣的都被拒絕了?”
他又走到門前,那姑娘早沒了影子。
身後有人喚道:“季棠?”
季棠回過頭,是新上任的翰林杜文煥。
杜文煥一身月白色緞面圓領袍,袖口處繡有銀線暗紋,腰間绛紫白玉腰帶,上挂墨玉雕花腰佩,儀姿閑雅,如孤松碧竹般清冽冷峻。
“你在這門口望什麼?”杜文煥問。
季棠剛才還想着自己這模樣被拒絕,忽然又看到杜文煥,莫名有個想法:也許杜文煥這模樣的才不會被拒絕吧!
想到這,他歎了口氣,說:“碰到個冷漠的姑娘。唉,我被拒絕了。杜翰林,碰上那麼不食煙火的姑娘,說不定你也會被拒絕。”
杜文煥從這話中猜到一二,又聯想到他的為人,便更多了幾分猜測,說:“想來是你舉止輕佻,也怪不得人家煩你。”
季棠歎道:“一見美人我就是這樣的。算了,其他人都等了一會了,我們去樓上吧。”
“嗯。”杜文煥淡淡應下,往門外又看了一眼。
他剛才離這裡還很遠時看到個熟悉的身影從這走出,匆忙過來人又不見了。
也許是看錯了,這些天他的精神是有些恍惚,所以接到季棠請帖時才會答應,與這些人喝酒作詩至少會讓他暫時忘記那段記憶。
他長舒一口氣,往樓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