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黛說:“主子,二小姐她太過感情用事,似乎并不理解您,您的計劃還要告訴她嗎?”
“暫時不必,”程玉和說,“我本以為見到程守節之後,她的記憶自然會複蘇,沒想到她還是一點也沒想起來。按理說被破魂刀傷害魂魄之後,若是修補了,一旦見到至親或是印象深刻之人,應當會想起過往之事。莫非是禁術的影響?”
青黛不安地問:“那該如何,剛才奴婢聽到二小姐說要離開京城。”
“那就放她離開,”程玉和的指尖撫摸過棋盤上每一枚棋子,“近期天末國的使團就要進京赴中秋宴,周邊縣鎮都會限制人員流動,嚴格審查,她也跑不了多遠。而且她要離開必定選擇南下,必經的赤縣發生了一些事,讓她去曆練一下也好。”
青黛理解了程玉和的意思,恭恭敬敬道:“那奴婢這就去替二小姐準備行李和馬匹。”
“嗯,去吧。”
······
程希夷說了那番負氣話回到房中,就開始收拾行李。
從箱匣中翻出自己的道袍和法劍,摸了摸衣服夾層,裡面的符箓尚且完好,盡管下山之後并沒怎麼用上,但說不定哪天也靠它們混口飯吃。
她又翻了翻房中幾口衣箱,裡頭一色華貴衣裳,都是年輕小姐穿的,而首飾箱和妝奁都齊備完好,發簪、耳環、戒指、項鍊一應俱全,更不談各色胭脂和描眉畫鬓之物。
這些東西都準備得十分齊全,而房間各種擺設一看便知是精心布置的,倒讓程希夷一時沒了主意。
她猜不透程玉和的心思,也不知程玉和到底是什麼人。
有時程玉和對她很是苛刻,兩個月前将她抽出魂魄,用家人的消息和還魂的條件威脅她去監視官員,甚至于接近杜文煥,誘使他用鮮血與鬼魂交易。
但有時又對她很寬容,她不願傷害杜文煥,按理說任務應該是失敗了一半的,程玉和居然也沒懲罰她。
如今她又出言頂撞,程玉和也沒拿她怎麼樣。
比起主子,程玉和對她更像是嚴厲的長姐。
按理來說,沒點血緣關系做不到這個程度。
可她的身世若是真的,陸家大老爺隻有她一個獨生女,也沒有姐姐。
這些謎團圍繞在程希夷心中,一時想不通。
就在此時,房門打開了,丫鬟青黛走了進來,手裡拿了一個包袱。
程希夷吓了一跳,忙不疊把身旁的道袍之類的物什塞回衣箱,情急之中,關衣箱力氣太大,手來不及縮回,被重重夾了一下,頓時疼得龇牙咧嘴。
“二小姐,你這是?”青黛快步走過來,想看看怎麼了。
“沒,沒事。”程希夷扯出一個笑容,心裡狂叫疼疼疼疼。
她問青黛:“程······”
剛才她确實是意氣用事,萬一程玉和越想越氣,派丫鬟來處置她怎麼辦,話到嘴邊又轉了稱呼:“玉和姐姐派你來做什麼?”
青黛遞給程希夷一個包袱,說:“大小姐說既然你不信,那就走吧,裡頭有一包銀子,有紋銀一百兩,算是盤纏,以後自然各不相幹。”
程希夷懵懵懂懂地接過,程玉和何時這麼善解人意了?
青黛又說:“後院有一匹馬也是為您準備的。大小姐說既然你不願承認,那今夜就請離開,出了這院門,大家各走各道。”
“這是自然。”正合乎程希夷心意,她也不打算久待。
程希夷将自己的物件全部收入包袱之中,來到後院,騎上那匹看上去不大精神的黑馬。
馬蹄一聲一聲踏在泥土上,慢悠悠出了程宅。
程希夷剛出了後院門,裡頭青黛立刻就将門關上了。
“啪嗒。”
又幹脆又快速的關門聲。
程希夷摸了摸身下那匹馬,說:“現在我又是一個人呐,哎。也沒事,人嘛,到頭來都是自己來自己去的。”
她沿着巷子便到了一岔口,往左邊走就可走到城門口。
天上開始下起小雨,但這點雨并不耽誤趕路。
程希夷望着空寂無人的前路,幽幽地說:“在離開京城之前,再陪我去個地方吧。”
她腳一蹬,“駕——”
馬便帶着她撒腿往右邊跑去,不一會便沒了影。
另一邊,一輛馬車緩緩從左拐入,進了巷子。
車夫見前頭有一匹馬跑過,下意識躲閃,一晃神,馬車從一石頭上壓過,颠簸了一下。
馬車中的人本來在昏睡,被這颠簸驚得嗑到頭,迷迷蒙蒙睜開眼,問:“怎麼回事?!”
車夫急忙解釋道:“大人,是前頭有個人騎馬亂闖,小人躲閃不小心絆到石頭。”
“······”馬車裡沒了聲音。
車夫又說:“杜大人,您這次酒喝得有些多了,要不回杜老爺杜夫人那兒,好歹有家裡人照顧着。”
杜文煥頭痛欲裂,迷迷糊糊地說:“白虎坊的也是杜府,與他們相比,丫鬟倒還貼心些。”
再次昏睡之前,他又補充了一句:“我想要照顧我的人也不在那裡。”
話音未落,人已倚着軟墊睡了過去,放在身前,本來緊握的手松了些許,露出一枚中間有刀痕,不再閃爍銀光的舊銀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