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鹹國嚴厲禁止巫術,在禁巫令頒布之初更是大肆捕殺巫師,盡管已經施行十多年,禁巫令也仍舊十分嚴格,這二人道明自己的身份,未免太明目張膽了些。
既然這二人報上身份,程希夷也不好再避而不答,說:“小道是雲遊道士,路過此地,除掉邪祟隻是舉手之勞,不足挂齒。而且小道隻除了一隻厲鬼,能力有限。”
左邊的黑袍巫師說:“此厲鬼作惡多日,從下遊的小柳樹村竄逃至此,傷害數人。它逃入鬼魅盛行的墳場,我們難以接近,正不知如何将它降服,幸而得道長的相助。想來這村子必定會禍去福來,而這都指望道長。”
這話說得漂亮,既将程希夷誇了一番,言語之中又透出期待,擡高功績以留下她。
程希夷可不吃這一套,她從前着過程玉和編故事的道,從此對他人的話都留了三分心眼。
她微微一笑,淡然回道:“小道見到那隻厲鬼時,它未曾有防備,而且已經十分虛弱。說起來,這全靠二位将它打傷,小道不過是運氣好罷了。二位既有如此神通,這村子的福氣自然全仗二位。相比之下,小道湊數而已,實在難堪大用。”
左邊的黑袍巫師見話又被轉了一圈打了回來,一時也怔住了。
還是右邊的黑袍巫師反應過來,說:“既然如此,暫且不說這個,請入座,觀看祈福儀式如何?”
程希夷說:“盛情難卻,小道恭敬不如從命。”
她回了原來的座位,心裡才暗暗松了一口氣,方才她是忍着寒意勉強應答,幸好糊弄過去了。
不知為何,這二人對她也是以禮相待。
他們通身的氣度與村民不同,不像是招搖撞騙的巫師,為何會對她這個名不經傳的小道士如此禮貌呢?
與此同時,程希夷正前方不遠處,那兩個黑袍巫師正竊竊私語。
右邊的黑袍巫師說:“你的破魂刀也感覺到了吧?”
左邊的黑袍巫師點點頭,手不自覺摸了摸腰間那把刀,說:“是,天君交給我們這把刀是為了尋找被此刀損害魂魄後仍然存活的那個人。這十年間來維鹹國尋找的神巫已經有數十人,都以為此人已經死了或是根本不存在,沒想到我們一來竟就在這找到了。”
右邊的黑袍巫師眉眼彎了起來,眼帶喜色:“這下我們可是立了大功啊,天君肯定會給我們很多賞賜。”
左邊的黑袍巫師也笑了,說:“那肯定,天君對屬下可是從不吝啬,何況這又是大功一件。”
右邊的黑袍巫師高興過後,見此事解決在望,心下放松,腦子裡浮出些許困惑,問:“按理來說,被此刀損害魂魄的人,幾乎是直接灰飛煙滅,天君是怎麼知道有這麼一人活下來的?我見這道士不過十七八歲,十年前也就是一小孩,為什麼要大費周章來找這麼一個人?”
左邊的黑袍巫師提醒他:“天君通天徹地,無所不曉,他的命令也是你敢質疑的?”
右邊的黑袍巫師忙說:“我自然不敢,這不是好奇嘛……畢竟我看她隻是一個女子,最多也就會點道術,哪能威脅到天君的大業?”
左邊的黑袍巫師嗤笑一聲,說:“她隻是一個小小的女子?你沒看到嗎,昨天晚上面對那一厲鬼,她輕輕松松就将它打得灰飛煙滅。而且,那裡的冤魂怨氣之強,連我們都不敢接近,它們卻對她畢恭畢敬。想必是它們看到什麼了,以你我的資質,看不到過去和未來就算了,但心裡多少也得有點敬畏之心。”
右邊的黑袍巫師被怼了一通,心裡不大高興,但他這話倒也沒說錯。
他們效忠于天君,但資質一般,尋找此人的事原本也落不到他們身上,隻是十年間,被派來尋找的神巫大多不抱希望。正好他們要來維鹹國替天君尋找藥引,就得到了這個任務。
沒想到藥引有了,而這個艱難的任務也完成了。
得了這個意外之喜,右邊的黑袍巫師就算有幾分不悅,也管不得了,很快将它們全都抛在腦後。
“祭禮要開始了。”左邊的黑袍巫師提醒道。
“嗯。”
這兩個巫師接過後面村民遞上的銅鼓,各站一側,開始邊用銅點敲打銅鼓邊唱祝辭。
“……高飛兮安翔,乘清氣兮禦陰陽……”[1]
伴随着祝詞和鼓聲,他們跳起舞來,一旋一轉,輕盈優美。
程希夷見這祭祀舞蹈,不由得看呆了。
不過,這舞蹈總體優美,但這兩個男巫并不是熟練,偶爾顯得笨重,她之前未曾看過,卻看得出這二人水平并不算高,并未發揮到極緻。
這隻是尋常的祭祀舞蹈,可與這古怪的村莊發生的事格格不入,而周圍的村民眼睛雖是盯着這祭祀,但總有些心不在焉。
伴随漸緩的鼓點,祭祀舞蹈接近尾聲,而村民們的興緻卻越來越高,似乎在期待着什麼事發生。
隻聽得一聲喜悅的驚呼,程希夷下意識往台上看去,一個上半身捆得嚴嚴實實的少女被一左一右兩個村民架着走上高台。
她十四五歲的模樣,清秀的臉如紙一樣蒼白,嘴唇幹裂,眼神空洞地盯着地面,順從地走到高台,沒有一點反抗。